《宋史》 列传第二百二十九佞幸
○弭德超侯莫陈利用赵赞王黼朱勔王继先曾觌龙大渊附张说王抃\姜特立谯熙载附
人君生长深宫之中,法家、拂士接耳目之时少,宦官、女子共启处之日多,二者,佞幸之梯媒也。刚明之主亦有佞幸焉,刚好专任,明好偏察,彼佞幸者一投其机,为患深矣。他日败阙,虽能殄除,隳城以求狐,灌社以索鼠,亦曰殆哉!宋世中材之君,朝有佞幸,所不免也。太宗有弭德超,赵赞,孝宗有曾觌、龙大渊,二君固不可谓非刚明之主也。作《佞幸传》。
弭德超,沧州清池人。李符、李琪荐之,给事太宗晋邸。太宗即位,补供奉官。太平兴国三年,迁酒坊使、杭州兵马都监,又为镇州驻泊都监。
初,太宗念边戍劳苦,月赐士卒银,谓之月头银。德超乘间以急变闻于太宗曰:“枢密使曹彬秉政岁久,得士众心;臣从塞上来,闻士卒言:‘月头银曹公所致,微曹公我辈馁死矣。’”又巧诬彬他事。上颇疑之,出彬为天平军节度。以王显为宣徽南院使,德超为宣徽北院使,并兼枢密副使。
德超谮曹彬事成,期得枢密使,乃为副使;又柴禹锡与德超官同,先授,班在其上。故德超视事月余,称病请告,居常怏怏。一日诟显及禹锡曰:“我言国家大事,有安社稷功,止得线许大官。汝等何人,反在我上,更令我效汝辈所为,我实耻之。”又大骂曰:“:汝辈当断头,我度上无守执,为汝辈所眩惑。”显告之,太宗怒,命膳部郎中、知杂滕中正就第鞫德超,具伏,下诏夺官职,与其家配隶琼州禁锢,未几死。
侯莫陈利用,益州成都人,幼得变幻之术。太平兴国初,卖药京师,言黄白事以惑人。枢密承旨陈从信白于太宗,即日召见,试其术颇验,即授殿直,累迁崇仪副使。雍熙二年,改右监门卫将军,领应州刺史。三年,诸将北征,以利用与王侁并为并州驻泊都监,擢单州刺史。四年,迁郑州团练使。前后赐与甚渥,依附者颇获进用,遂横恣无复畏惮。其居处服玩皆僭乘舆,人畏之不敢言。
会赵普再入中书,廉知杀人及诸不法,尽奏之。太宗遣近臣案得奸状,欲贷其死,普固请曰:“陛下不诛,是乱天下法。法可惜,此何足惜哉!”遂下诏除名,配商州禁锢。初籍其家,俄诏还之。
赵普恐其复用,因殿中丞窦諲尝监郑州榷酤,知利用每独南向坐以接京使,犀玉带用红黄罗袋;澶州黄河清,郑州用为诗题试举人,利用判试官状,言甚不逊。召諲至中书诘实,令上疏告之。又京西转运副使宋沆籍利用家,得书数纸,言皆指斥切害,悉以进上。太宗怒,令中使脔杀之,已而复遣使贷其死,乘疾置至新安,马旋泞而踣,出泞换马,比追及之,已为前使诛矣。 赵赞,并州人,性险诐辩给,好言利害。初为军小吏,与都校不协,因诬营中谋叛,刘继元屠之无遗类,稍署赞右职。太原平,隶三司为走吏,又许本司补殿直,太宗颇任之。迁供奉官、閤门祗候,提举京西、陕西数州钱帛,发摘甚众。又自乞捕盗,至永兴,得兵士盗钱二百,欲磔诸市,知府张齐贤夺而释之。太宗命御史台按问,停赞官数月。复令专钩校三司簿,令赞自选吏十数人为耳目,专伺中书、枢密及三司事,乘间白之。太宗以为忠无他肠,中外益畏其口。会改三司官属,以赞为西京作坊副使、度支都监。
时又有郑昌嗣者,宣州人,亦起三司役吏,稍迁侍禁。奉使西川,回奏在官不治者数十人,太宗嘉其直。会市物吏因缘为奸,列肆屡谒开封诉之,乃置杂买务,使昌嗣监之。昌嗣乞著籍便殿门,许非时入奏,与赞亲比相表里,累迁至西上阁门副使、盐铁都监。二人既得联事,由是益横恣,所为皆不法。太宗颇知之,以问左右,皆畏二人,无敢言其恶。
至道元年上元节,京城张灯,太宗以上清宫成,临幸。赞与昌嗣邀其党数人,携妓乐登宫中玉皇閤,饮宴至夜分;掌舍宦者不能止,以其事闻。太宗大怒,并摭诸事,下诏夺赞官,许携家配隶房州禁锢,即日驿遣之。昌嗣黜唐州团练副使,不署事。既数日,并赐死于路。
太宗谓侍臣曰:“君子小人如芝兰荆棘,不能绝其类,在人甄别耳。苟尽君子,则何用刑罚焉?”参知政事寇准对曰:“帝尧之时,四凶在庭,则三代之前,世质民淳,已有小人矣。今之衣儒服、居清列者,亦颇朋附小人,为自安计。如赞、昌嗣之类奔走贱吏,不足言也。”
王黼字将明,开封祥符人。初名甫,后以同东汉宦官,赐名黼。为人美风姿,目睛如金,有口辩,才疏隽而寡学术,然多智善佞。中崇宁进士第,调相州司理参军,编修《九域图志》,何志同领局,喜其人,为父执中言之,荐擢校书郎,迁符宝郎、左司谏。张商英在相位,浸失帝意,遣使以玉环赐蔡京于杭;黼觇知之,数条奏京所行政事,并击商英。京复相,德其助己,除左谏议大夫、给事中、御史中丞,自校书至是财两岁。
黼因执中进,乃欲去执中,使京颛国,遂疏其二十罪,不听。俄兼侍读,进翰林学士。京与郑居中不合,黼复内交居中,京怒,徙为户部尚书,大农方乏,将以邦用不给为之罪。既而诸班禁旅赉犒不如期,诣左藏鼓噪,黼闻之,即诸军揭大榜,期以某月某日,众读榜皆散,京计不行。还为学士,进承旨。 遭父忧,阅五月,起复宣和殿学士,赐第昭德坊。故门下侍郎许将宅在左,黼父事梁师成,称为恩府先生,倚其声焰,逼许氏夺之,白昼逐将家,道路愤叹。复为承旨,拜尚书左丞、中书侍郎。宣和元年,拜特进、少宰。由通议大夫超八阶,宋朝命相未有前比也。别赐城西甲第,徙居之日,导以教坊乐,供张什器,悉取于官,宠倾一时。
蔡京致仕,黼阳顺人心,悉反其所为,罢方田,毁辟雍、医、算学,并会要、六典诸局,汰省吏,减遥郡使、横班官奉入之半,茶盐钞法不复比较,富户科抑一切蠲除之,四方翕然称贤相。
既得位,乘高为邪,多畜子女玉帛自奉,僭拟禁省。诱夺徽猷阁待制邓之纲妾,反以罪窜之纲岭南。加少保、太宰。请置应奉局,自兼提领,中外名钱皆许擅用,竭天下财力以供费。官吏承望风旨,凡四方水土珍异之物,悉苛取于民,进帝所者不能什一,余皆入其家。御史陈过庭乞尽罢以御前使唤为名冗官,京西转运使张汝霖请罢进西路花果,帝既纳,黼复露章劾之,两人皆徙远郡。
睦寇方腊起,黼方文太平,不以告,蔓延弥月,遂攻破六郡。帝遣童贯督秦甲十万始平之。犹以功转少傅,又进少师。贯之行也,帝全付以东南一事,谓之曰:“如有急,即以御笔行之。”贯至吴,见民困花石之扰,众言:“贼不亟平,坐此耳。”贯即命其僚董耘作手诏,若罪已然,且有罢应奉局之令,吴民大悦。贯平贼归,黼言于帝曰:“腊之起由茶盐法也,而贯入奸言,归过陛下。”帝怒。贯谋起蔡京以间黼,黼惧。
是时朝廷已纳赵良嗣之计,结女真共图燕,大臣多不以为可。黼曰:“南北虽通好百年,然自累朝以来,彼之慢我者多矣。兼弱攻昧,武之善经也。今弗取,女真必强,中原故地将不复为我有。”帝虽向其言,然以兵属贯,命以保民观衅为上策。黼复折简通诚于贯曰:“太师若北行,愿尽死力。”时帝方以睦寇故悔其事,及黼一言,遂复治兵。
黼于三省置经抚房,专治边事,不关之枢密。括天下丁夫,计口出算,得钱六千二百万缗,竟买空城五六而奏凯。率百僚称贺,帝解玉带以赐,优进太傅,封楚国公,许服紫花袍,驺从仪物几与亲王等。黼议上尊号,帝曰:“此神宗皇帝所不敢受者也。”却弗许。
始,辽使至,率迂其驿程,燕犒不示以华侈。及黼务于欲速,令女真使以七日自燕至都,每张宴其居,辄陈尚方锦绣、金玉、瑰宝,以夸富盛,由是女真益生心。身为三公,位元宰,至陪扈曲宴,亲为俳优鄙贱之役,以献笑取悦。
钦宗在东宫,恶其所为。郓王楷有宠,黼为阴画夺宗之策。皇孙谌为节度使、崇国公,黼谓但当得观察使,召宫臣耿南仲谕指,使草代东宫辞谌官奏,竟夺之,盖欲以是撼摇东宫。
帝待遇之厚,名其所居閤曰“得贤治定”,为书亭、堂榜九。有玉芝产堂柱,乘舆临观之。梁师成与连墙,穿便门往来,帝始悟其交结状。还宫,黼眷顿熄,寻命致仕。
钦宗受禅,黼惶骇入贺,閤门以上旨不纳。金兵入汴,不俟命,载其孥以东。诏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,籍其家。吴敏、李纲请诛黼,事下开封尹聂山,山方挟宿怨,遣武士蹑及于雍丘南辅固村,戕之,民家取其首以献。帝以初即位,难于诛大臣,托言为盗所杀。议者不以诛黼为过,而以天讨不正为失刑矣。
朱勔,苏州人。父冲,狡狯有智数。家本贱微,庸于人,梗悍不驯,抵罪鞭背。去之旁邑乞贷,遇异人,得金及方书归,设肆卖药,病人服之辄效,远近辐凑,家遂富。因修莳园圃,结游客,致往来称誉。
始,蔡京居钱塘,过苏,欲建僧寺阁,会费钜万,僧言必欲集此缘,非朱冲不可。京以属郡守,郡守呼冲见京,京语故,冲愿独任。居数日,请京诣寺度地,至则大木数千章积庭下,京大惊,阴器其能。明年召还,挟勔与俱,以其父子姓名属童贯窜置军籍中,皆得官。
徽宗颇垂意花石,京讽勔语其父,密取浙中珍异以进。初致黄杨三本,帝嘉之。后岁岁增加,然岁率不过再三贡,贡物裁五七品。至政和中始极盛,舳舻相衔于淮、汴,号“花石纲”,置应奉局于苏,指取内帑如囊中物,每取以数十百万计。延福宫、艮岳成,奇卉异植充牣其中。勔擢至防御使,东南部刺史、郡守多出其门。
徐铸、应安道、王仲闳等济其恶,竭县官经常以为奉。所贡物,豪夺渔取于民,毛发不少偿。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,即领健卒直入其家,用黄封表识,未即取,使护视之,微不谨,即被以大不恭罪。及发行,必彻屋抉墙以出。人不幸有一物小异,共指为不祥,唯恐芟夷之不速。民预是役者,中家悉破产,或鬻卖子女以供其须。斫山辇石,程督峭惨,虽在江湖不测之渊,百计取之,必出乃止。
尝得太湖石,高四丈,载以巨舰,役夫数千人,所经州县,有拆水门、桥梁,凿城垣以过者。既至,赐名“神运昭功石”。截诸道粮饷纲,旁罗商船,揭所贡暴其上,篙工、柁师倚势贪横,陵轹州县,道路相视以目。广济卒四指挥尽给挽士犹不足。京始患之,从容言于帝,愿抑其太甚者。帝亦病其扰,乃禁用粮纲船,戒伐冢藏、毁室庐,毋得加黄封帕蒙人园囿花石,凡十余事。听勔与蔡攸等六人入贡,余进奉悉罢。自是勔小戢。
既而勔甚。所居直苏市中孙老桥,忽称诏,凡桥东西四至壤地室庐悉买赐予己,合数百家,期五日尽徙,郡吏逼逐,民嗟哭于路。遂建神霄殿,奉青华帝君像其中,监司、都邑吏朔望皆拜庭下,命士至,辄朝谒,然后通刺诣勔。主赵霖建三十六浦闸,兴必不可成之功,天方大寒,役死者相枕藉。霖志在媚勔,益加苛虐,吴、越不胜其苦。徽州卢宗原竭库钱遗之,引为发运使,公肆掊克。园池拟禁籞,服饰器用上僭乘舆。又托挽舟募兵数千人,拥以自卫。子汝贤等召呼乡州官寮,颐指目摄,皆奔走听命,流毒州郡者二十年。
方腊起,以诛勔为名。童贯出师,承上旨尽罢去花木进奉,帝又黜勔父子弟侄在职者,民大悦。然寇平,勔复得志,声焰熏灼。邪人秽夫,候门奴事,自直秘阁至殿学士,如欲可得,不附者旋踵罢去,时谓东南小朝廷。帝末年益亲任之,居中白事,传达上旨,大略如内侍,进见不避宫嫔。历随州观察使、庆远军承宣使。燕山奏功,进拜宁远军节度使、醴泉观使。一门尽为显官,驺仆亦至金紫,天下为之扼腕。
靖康之难,欲为自全计,仓卒拥上皇南巡,且欲邀至其第。钦宗用御史言,放归田里,凡由勔得官者皆罢。籍其赀财,田至三十万亩。言者不已,羁之衡州,徙韶州、循州,遣使即所至斩之。
王继先,开封人。奸黠善佞。建炎初以医得幸,其后浸贵宠,世号王医师。至和安大夫、开州团练使致仕。寻以覃恩,改授武功大夫,落致仕。给事中富直柔奏:“继先以杂流易前班,则自此转行无碍,深恐将帅解体。”帝曰:“朕顷冒海气,继先诊视有奇效。可特书读。”直柔再驳,命乃寝。既而特授荣州防御使。
太后有疾,继先诊视有劳,特补其子悦道为阁门祗候。寻命继先主管翰林医官局,力辞。是时,继先用事,中外切齿,乃阳乞致仕,以避人言。诏迁秩二等,许回授。俄除右武大夫、华州观察使,诏余人毋得援例。吴贵妃进封,推恩迁奉宁军承宣使,特封其妻郭氏为郡夫人。
继先遭遇冠绝人臣,诸大帅承顺下风,莫敢少忤,其权势与秦桧埒。桧使其夫人诣之,叙拜兄弟,表里引援。迁昭庆军承宣使,又欲得节钺,使其徒张孝直等校《本草》以献,给事中杨椿沮之,计不行。继先富埒王室,子弟通朝籍,总戎寄,姻戚党与盘据要途,数十年间,无能摇之者。
金兵将至,刘锜请为战备,继先乃言:“新进主兵官,好作弗靖,若斩一二人,和好复固。”帝不怿曰:“是欲我斩刘锜乎?”
侍御史杜莘老劾其十罪,大略谓:“继先广造第宅,占民居数百家,都人谓之‘快乐仙宫’;夺良家妇女为侍妾,镇江有娼妙于歌舞,矫御前索之;渊圣成丧,举家燕饮,令妓女舞而不歌,谓之‘哑乐’;自金使来,日辇重宝之吴兴,为避走计;阴养恶少,私置兵甲;受富民金,荐为閤职;州县大狱,以赂解免;诬姊奸淫,加之黥隶;又于诸处佛寺建立生祠,凡名山大刹所有,大半入其家。此特举其大者,其余擢发未足数也。”
奏入,诏继先福州居住。其子安道,武泰军承宣使;守道,朝议大夫、直徽猷阁;悦道朝奉郎、直秘阁;孙锜,承议郎、直秘阁,并勒停。放还良家子为奴婢者凡百余人。籍其赀以千万计,鬻其田园及金银,并隶御前激赏库。其海舟付李宝,天下称快。
方继先之怙宠奸法,帝亦知之,故晚年以公议废之,遂不复起。孝宗即位,诏任便居住,毋至行在。淳熙八年,卒。
曾觌,字纯甫,其先汴人也。用父任补官。绍兴三十年,以寄班祗候与龙大渊同为建王内知客。孝宗受禅,大渊自左武大夫除枢密副都承旨,而觌自武翼郎除带御器械、干办皇城司。谏议大夫刘度入对,首言二人潜邸旧人,待之不可无节度;又因进故事,论京房、石显事。大渊遂除知阁门事,而觌除权知阁门事。度言:“臣欲退之,而陛下进之,何面目尚为谏官?乞赐贬黜。”中书舍人张震缴其命至再,出知绍兴府。殿中侍御史胡沂亦论二人市权,既而给舍金安节、周必大再封还录黄。时张焘新拜参政,亦欲以大渊、觌决去就,力言之,帝不纳。焘辞去,遂以内祠兼侍读。刘度夺言职,权工部侍郎,而二人仍知阁门事。必大格除目不下,寻与祠,二人除命亦寝。未几,卒以大渊为宜州观察使、知阁门事;觌,文州刺史、权知阁门:皆兼皇城司。不数月间,除命四变。刘度出知建宁府,寻放罢。 群臣既以言二人得罪去,侍御史周操章十五上,不报。自是觌与大渊势张甚,士大夫之寡耻者潜附丽之。帝尝令大渊抚慰两淮将士,侍御史王十朋言大渊衔命抚师,非出朝廷论选之公,有轻国体。时又有内侍押班梁珂者,三人表里用事。及珂以罪出,右正言龚茂良入对,首论:“二人害政甚珂百倍,陛下罢行一政事,进退一人才,必掠美自归,谓为己力。或时有少过,昌言于外,谓尝争之而不见听。群臣章疏留中未出,间得窥见,出以语人。有司条陈利害,示以副封,公然可否。若夫交通贿赂,干求差遣,特其小者耳。愿特出威断,并行罢去。”
先是,江、浙大水,诏侍从、台谏陈阙政。著作郎刘夙上封事曰:“陛下与觌、大渊辈觞咏唱酬,字而不名。罢宰相,易大将,待其言而后决。严法守,裁侥幸,当自宫掖近侍始。”茂良时为监察御史,亦言:“水至阴,其占为女宠,为嬖佞,为小人,盖专指左右近习也。”帝谕以二人皆潜邸旧人,非近习比;且俱有文学,敢谏诤,杜门不出,不预外事,宜退而访问。茂良再上疏言:“德宗不知卢杞之奸邪,此其所以奸邪也。大渊、觌所为,行道之人能言之,特陛下未之觉耳。”疏入不报。茂良待罪,除太常少卿,五辞不拜,出知建宁府。
一日,右史洪迈过参政陈俊卿曰:“闻将除右史,迈迁西掖,信乎?”俊卿曰:“何自得之?”迈以二人告。俊卿即以语宰相叶颙、魏杞,而己独奏之,且以迈语质之帝前,帝怒,即出二人于外。于是迁大渊为江东总管,觌为淮西副总管,中外快之。寻改大渊浙东、觌福建。干道四年,大渊死,觌尚在福建。帝怜,欲召之,枢密刘珙奏曰:“此曹奴隶尔,厚赐之可也。引以自近而待以宾友,使得与闻政事,非所以增圣德、整朝纲也。”帝纳珙言,命遂寝。 既而觌垂满,俊卿恐其入,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。台臣上疏论之,不报。太学录魏掞之亟上封事论列,且见俊卿切责之,掞之得台州教官以出。觌至龙山已久,伺掞之去,然后入国门。会虞允文使蜀还,与俊卿同奏觌不可留。帝曰:“然,留则累朕。”卒除浙东副总管。未几,以墨诏进觌一官为观察使,中书舍人缴还,不因事除拜,必有人言。帝不听。俊卿曰:“不尔,亦须有名。”会汪大猷为贺金正旦使,俾觌副之。比还,迁一秩,而竟申浙东之命,且戒阁门吏趣朝辞,觌由是怏怏而去。
六年夏,俊卿罢政。十月,觌以京祠召。七年,立皇太子,觌以伴读劳,升承宣使。八年,姚宪为贺金国尊号使,觌副之。归,除武泰军节度使,提举万寿观。淳熙元年,除开府仪同三司。四年,觌欲以文资官其子孙,帝遣中使至省中具使相奏补法,龚茂良时以参政行丞相事,遽以文武官各随本色荫补法缴进,觌大怒。茂良退朝,觌从骑不避,茂良执而挞之,待罪乞出,不许。户部员外郎谢廓然忽赐出身,除侍御史。廓然首论茂良,以资政殿学士知镇江;章再上,镌罢;言之不已,贬英州,皆觌所使也。觌前虽预事,未敢肆,至是责逐大臣,士始侧目重足矣。廓然既以擅权罪茂良,从班有韩彦古者,觌之姻,廓然之党,遂献议助之,使人主疑大臣而信近习,至是益甚。
六年二月,帝幸佑圣观,召宰臣史浩及觌同赐酒。是岁,加觌少保、醴泉观使。时周必大当草制,人谓其必不肯从,及制出,乃有“敬故在尊贤之上”之语,士论惜之。
觌始与龙大渊相朋,及大渊死,则与王抃\、甘昪相蟠结,文武要职多出三人之门。叶衡自小官十年至宰相。徐本中由小使臣积阶至刺史、知阁门事,换文资为右文殿修撰、枢密都承旨、赐三品服,俄为浙西提刑,寻以集英殿修撰奉内祠。是二人者,皆觌所进也。
著作郎胡晋臣因转对,极论近习怙权之害,遂出知汉州。南康守朱熹应诏上书,其言尤力,有曰:“一二近习之人,蛊惑陛下心志,所谓宰相、师傅、宾友、谏诤之臣,或反出入其门墙,承望其风旨。”疏入,帝怒,谕令分析,丞相赵雄言之,事遂止。陈俊卿守金陵,过阙入见,首言曾觌、王抃\招权纳赂,荐进人才,皆以中批行之。帝曰:“琐细差遣,或勉循之。至于近上之除,此辈何敢预。”俊卿入辞,又曰:“向来士大夫奔觌、抃\之门,十才一二,尚畏人知;今则公然趋附,十已八九,大非朝廷美事也。”帝感悟。觌用事二十年,权震中外,至于谮逐大臣,贬死岭外。自是浸觉其奸,尝谓左右曰:“曾觌误我不少。”遂稍疏觌。
觌忧恚,疽发于背。七年三月,侍帝宴于翠寒堂,退为记以进。十二月,卒。于是凡前论觌得罪者皆录赠,胡晋臣起至执政,魏掞之赠直秘阁,龚茂良悉还其职名恩数云。 张说,开封人。父公裕,省吏也,为和州防御使,建炎初有军功。说受父任为右职,娶寿圣皇后女弟,由是累迁知阁门事。隆兴初,兼枢密副都承旨。干道初,为都承旨,加明州观察使。
七年三月,除签书枢密院事。时起复刘珙同知枢密院,珙耻与之同命,力辞不拜,命既下,朝论哗然不平,莫敢颂言于朝者。惟左司员外郎张栻在经筵力言之,中书舍人范成大不草词。寻除说安远军节度使,奉祠归第。不数月,出栻知袁州。说既奉祠,语人曰:“张左司平时不相乐,固也。范致能亦胡为见攻?”指所坐亭材植曰:“是皆致能所惠也。” 八年二月,复自安远军节度使提举万寿观,签书枢密院事。侍御史李衡、右正言王希吕交章论之,起居郎莫济不书录黄,直院周必大不草答诏,于是命权给事中姚宪书读行下,命翰林学士王严草答诏,未几,严升学士承旨,宪赠出身,为谏议大夫。诏希吕合党邀名,持论反覆,责远小监当。衡素与说厚,所言亦婉,止罢言职,迁左史,而济、必大皆与在外宫观,日下出国门。国子司业刘焞移书责宰相,言说不当用,即为言者所论,出为江西转运判官。于是说势赫然,无敢撄之者。九年春,说露章荐济、必大,于是二人皆予郡,必大卒不出。
淳熙元年,帝廉知说欺罔数事,命侍御史范仲芑究之,遂罢为太尉,提举玉隆宫。谏官汤邦彦又劾其奸赃,乃降为明州观察使、责居抚州。三年,许自便。七年,卒于湖州。帝犹念之,诏复承宣使,给事中陈岘缴之,乃止。其子荐,文州刺史;嶷,明州观察使。说败,荐亦贬郴州。
先是,南丹州莫延葚表乞就宜州市马,比横山省三十程,说在枢筦以闻,枢属有论其不便,说不听。说既贬,遂罢其议。说又尝建议欲郎官、卿监通差武臣,中书舍人留正以为不可,遂止。与右相梁克家议使事不合,克家罢去而说留,其窃政权、倾大臣类如此。
王抃\,初为国信所小吏。金人求海、泗、唐、邓、商、秦地,议久不决。金兵至,遣抃\往使,许以地,易岁贡为岁币而还。干道中,积官至知阁门事,帝亲信之。金使至,议国书礼,不合,抃\以宰执虞允文命,绐其使曰:“两朝通好自有常礼,使人何得妄生事,已牒知对境。”翌日,金使乃进书。帝以为可任,遣诣荆襄点阅军马。
淳熙中,兼枢密都承旨,建议以殿、步二司军多虚籍,请各募三千人。已而殿司辄捕市人充军,号呼满道,军士乘隙掠取民财。帝专以罪殿前指挥使王友直,而命抃\权殿前司事。
时抃\与曾觌、甘昪相结,恃恩专恣,其门如市。著作郎胡晋臣尝论近习怙权,帝令执政赵雄询其人,雄惮抃\等,乃令晋臣舍抃\等,指其位卑者数人以对,晋臣竟外补。校书郎郑鉴、宗正丞袁枢因转对,数为帝言之,帝犹未之觉也。吏部侍郎赵汝愚力疏抃\罪,言:“陛下即位之初,宰相如叶颙等皆惧陛下左右侵其权,日夜与之为敌。陛下察数年已来,大臣还有与陛下左右角是非者否?盖其势积至此也。今将帅之权尽归王抃\矣。”
先是,抃\绐金使取国书,及使归,金主诛之。嗣岁,金使至,帝以德寿宫之命,为离席受国书,寻悔之。淳熙八年,金贺正旦使至,复要帝起立如旧仪,帝遽入内,抃\擅许金使用旧仪见。翌日,汝愚侍殿上,帝不怿数日。汝愚因亟攻抃\,帝遂出抃\外祠,不复召。淳熙十一年,以福州观察使卒。
姜特立字邦杰,丽水人。以父绶恩,补承信郎。
淳熙中,累迁福建路兵马副都监。海贼姜大獠寇泉南,特立以一舟先进,擒之。帅臣赵汝愚荐于朝,召见,献所为诗百篇,除阁门舍人,命充太子宫左右春坊兼皇孙平阳王伴读,由是得幸于太子。太子即位,除知阁门事,与谯熙载皆以春坊旧人用事,恃恩无所忌惮,时人谓曾、龙再出。 留正为右相,执政尚阙人,特立一日语正曰:“帝以承相在位久,欲迁左揆,就二尚书中择一人执政,孰可者?”明日,正论其招权纳贿之状,遂夺职与外祠。帝念之,复除浙东马步军副总管,诏赐钱二千缗为行装。正引唐宪宗召吐突承璀事,乞罢相,不许。正复言:“臣与特立势难两立。”帝答曰:“成命已班,朕无反汗,卿宜自处。”正待罪国门外,帝不复召,而特立亦不至。宁宗受禅,特立迁和州防御使,再奉祠,俄拜庆远军节度使,卒。
熙载亦为平阳邸伴读,累官至忠州防御使、知阁门事。绍熙中卒,较之特立颇廉勤。
熙载子令雍,以恩补承信郎、平阳郡王府干办,寻充王府内知客,小有才。王尝与论《春秋》褒贬齐宣王易牛、秦穆公悔过事,令雍即为三诗以献,王甚爱重之。及即位,除知阁门事,累迁至扬州承宣使。谢事,拜保成军节度使。初赐居第,帝亲书“依光”二字赐之。至是,复书“得闲知止”四字以名其堂。宝玺归,覃恩进检校少保,仍转太尉致仕。卒,赠开府仪同三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