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史》 列传第七十一
韩琦 子忠彦 曾公亮 子孝宽 孝广 孝蕴 陈升之 吴充 王珪 从父罕从兄琪
韩琦,字稚圭,相州安阳人。父国华,自有传。琦风骨秀异,弱冠举进士,名在第二。方唱名,太史奏日下五色云见,左右皆贺。授将作监丞、通判淄州,入直集贤院、监左藏库。时方贵高科,多径去为显职,琦独滞筦库,众以为非宜,琦处之自若。禁中需金帛,皆内臣直批旨取之,无印可验,琦请复旧制,置传宣合同司,以相防察。又每纲运至,必俟内臣监莅,始得受,往往数日不至,暴露庑下。衙校以为病,琦奏罢之。
历开封府推官、三司度支判官,拜右司谏。时宰相王随、陈尧佐,参知政事韩亿、石中立,在中书罕所建明,琦连疏其过,四人同日罢。又请停内降,抑侥幸。凡事有不便,未尝不言,每以明得失、正纪纲、亲忠直、远邪佞为急,前后七十余疏。王曾为相,谓之曰:“今言者不激,则多畏顾,何补上德?如君言,可谓切而不迂矣。”曾闻望方崇,罕所奖与,琦闻其语,益自信。权知制诰。
益、利岁饥,为体量安抚使。异时郡县督赋调繁急,市上供绮绣诸物不予直,琦为缓调蠲给之,逐贪残不职吏,汰冗役数百,活饥民百九十万。赵元昊反,琦适自蜀归,论西师形势甚悉,即命为陕西安抚使。刘平与贼战,败,为所执,时宰入他诬,收系平子弟,琦辨直其冤。
进枢密直学士,副夏竦为经略安抚、招讨使。诏遣使督出兵,琦亦欲先发以制贼,而合府固争,元昊遂寇镇戎。琦画攻守二策驰入奏,仁宗欲用攻策,执政者难之。琦言:“元昊虽倾国入寇,众不过四五万人,吾逐路重兵自为守,势分力弱,遇敌辄不支。若并出一道,鼓行而前,乘贼骄惰,破之必矣。”乃诏鄜延、泾原同出征。既还营,元昊来求盟。琦曰:“无约而请和者,谋也。”命诸将戒严,贼果犯山外。琦悉兵付大将任福,令自怀远城趋德胜砦出贼后,如未可战,即据险置伏,要其归。及行,戒之至再。又移檄申约,苟违节度,虽有功,亦斩。福竟为贼诱,没于好水川。竦使人收散兵,得琦檄于福衣带间,言罪不在琦。琦亦上章自劾,犹夺一官,知秦州,寻复之。
会四路置帅,以琦兼秦凤经略安抚、招讨使。庆历二年,与三帅皆换观察使,范仲淹、庞籍、王沿不肯拜,琦独受不辞。未几,还旧职,为陕西四路经略安抚、招讨使,屯泾州。琦与范仲淹在兵间久,名重一时,人心归之,朝廷倚以为重,故天下称为“韩范”。东兵从宿卫来,不习劳苦,琦奏增土兵以代戍,建德顺军以蔽萧关、呜沙之道。方谋取横山,规河南,而元昊称臣,召为枢密副使。
元昊介契丹为援,强邀索无厌,宰相晏殊等厌兵,将一切从之。琦陈其不便,条所宜先行者七事:一曰清政本,二曰念边计,三曰擢材贤,四曰备河北,五曰固河东,六曰收民心,七曰营洛邑。继又陈救弊八事,欲选将帅,明按察,丰财利,遏侥幸,进能吏,退不才,谨入官,去冗食。谓:“数者之举,谤必随之,愿委计辅臣,听其注措。”帝悉嘉纳。遂宣抚陕西,讨平群盗张海、郭邈山;禁卒羸老不任用者,悉汰之;尽修鄜延城障,须敌悉归所侵地,乃许和。归陈西北四策,以为:“今当以和好为权宜,战守为实务。请缮甲厉兵,营修都城,密定讨伐之计。”
时二府合班奏事,琦必尽言,虽事属中书,亦指陈其实。同列或不悦,帝独识之,曰:“韩琦性直。”琦与范仲淹、富弼皆以海内人望,同时登用,中外跂想其勋业。仲淹等亦以天下为己任,群小不便之,毁言日闻。仲淹、弼继罢,琦为辨析,不报。尹洙与刘沪争城水洛事,琦右洙,朝论不谓然。乃请外,以资政殿学士知扬州,徙郓州、成德军、定州。兼安抚使,进大学士,又加观文殿学士。
初,定州兵狃平贝州功,需赏赉,出怨语,至欲噪城下。琦闻之,以为不治且乱,用军制勒习,诛其尤无良者。士死攻战,则赏赙其家,籍其孤嫠继禀之,威恩并行。又仿古三阵法,日月训齐之,由是中山兵精劲冠河朔。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,在道为人害,至定,琦悉留不遣,易素教者使之北,又振活饥民数百万。玺书褒激,邻道视以为准。
拜武康军节度使、知并州。承受廖浩然,怙中贵势贪恣,既诬逐前帅李昭亮,所为益不法,琦奏还之,帝命鞭诸本省。契丹冒占天池庙地,琦召其酋豪,示以曩日彼所求修庙檄,无以对,遂归我斥地。既又侵耕阳武砦地,琦凿堑立石以限之。始,潘美镇河东,患寇钞,令民悉内徙,而空塞下不耕,于是忻、代、宁化、火山之北多废壤。琦以为此皆良田,今弃不耕,适足以资敌,将皆为所有矣。遂请距北界十里为禁地,其南则募弓箭手居之,垦田至九千六百顷。久之,求知相州。
嘉佑元年,召为三司使,未至,迎拜枢密使。三年六月,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。六年闰八月,迁昭文馆大学士、监修国史,封仪国公。帝既连失三王,自至和中病疾,不能御殿。中外惴恐,臣下争以立嗣固根本为言,包拯、范镇尤激切。积五六岁,依违未之行,言者亦稍怠。至是,琦乘间进曰:“皇嗣者,天下安危之所系。自昔祸乱之起,皆由策不早定。陛下春秋高,未有建立,何不择宗室之贤者,以为宗庙社稷计?”帝曰:“后宫将有就馆者,姑待之。”已又生女。
一日,琦怀《汉书·孔光传》以进,曰:“成帝无嗣,立弟之子。彼中材之主,犹能如是,况陛下乎。愿以太祖之心为心,则无不可者。”又与曾公亮、张升、欧阳修极言之。会司马光、吕诲皆有请,琦进读二疏,未及有所启,帝遽曰:“朕有意久矣,谁可者?”琦皇恐对曰:“此非臣辈所可议,当出自圣择。”帝曰:“宫中尝养二子,小者甚纯,近不慧,大者可也。”琦请其名,帝以宗实告。宗实,英宗旧名也。琦等遂力赞之,议乃定。 英宗居濮王丧,议起知宗正。琦曰:“事若行,不可中止。陛下断自不疑,乞内中批出。”帝意不欲宫人知,曰:“只中书行足矣。”命下,英宗固辞。帝复问琦,琦对曰:“陛下既知其贤而选之,今不敢遽当,盖器识远大,所以为贤也。愿固起之。”英宗既终丧,犹坚卧不起。琦言:“宗正之命初出,外人皆知必为皇子,不若遂正其名。”乃下诏立为皇子。明年,英宗嗣位,以琦为仁宗山陵使,加门下侍郎,进封卫国公。
琦既辅立英宗,门人亲客,或从容语及定策事,琦必正色曰:“此仁宗圣德神断,为天下计,皇太后内助之力,臣子何与焉。”英宗暴得疾,太后垂帘听政。帝疾甚,举措或改常度,遇宦官尤少恩。左右多不悦者,乃共为谗间,两宫遂成隙。琦与欧阳修奏事帘前,太后呜咽流涕,具道所以。琦曰:“此病固尔,病已,必不然。子疾,母可不容之乎?”修亦委曲进言,太后意稍和,久之而罢。后数日,琦独见上,上曰:“太后待我无恩。”琦对曰:“自古圣帝明王,不为少矣。然独称舜为大孝,岂其余尽不孝耶?父母慈爱而子孝,此常事不足道;惟父母不慈,而子不失孝,乃为可称。但恐陛下事之未至尔,父母岂有不慈者哉。”帝大感悟。及疾愈,琦请乘舆因祷雨具素服以出,人情乃安。太后还政,拜琦右仆射,封魏国公。 夏人寇大顺,琦议停岁赐,绝和市,遣使问罪。枢密使文彦博难之,或举宝元、康定事,琦曰:“谅祚,狂童也,非有元昊智计,而边备过当时远甚。亟诘之,必服。”既而谅祚上表谢,帝顾琦曰:“一如所料。”帝寝疾,琦入问起居,言曰:“陛下久不视朝,愿早建储,以安社稷。”帝颔之,即召学士草制,立颖王。
神宗立,拜司空兼侍中,为英宗山陵使。琦执政三世,或病其专。御史中丞王陶劾琦不赴文德殿押班为跋扈。琦请去,帝为黜陶。永厚陵复土,琦不复入中书,坚辞位。除镇安武胜军节度使、司徒兼侍中、判相州。入对,帝泣曰:“侍中必欲去,今日已降制矣。”赐兴道坊宅一区,擢其子忠彦秘阁校理。琦辞两镇,乃但领淮南。
会种谔擅取绥州,西边俶扰,改判永兴军,经略陕西。琦言:“边臣肆意妄作,弃约基乱,愿召二府亟决之。”琦入辞,曾公亮等方奏事,乞与琦同议。帝召之,琦曰:“臣前日备员政府,所当共议。今日,藩臣也,不敢预闻。”又言:“王陶指臣为跋扈,今陛下乃举陕西兵柄授臣,复有劾臣如陶者,则臣赤族矣。”帝曰:“侍中犹未知朕意邪?”琦初言绥州不当取,已而夏人诱杀杨定,琦复言,贼既如此,绥今不可弃。”枢密院以初议诘之,琦具论其故,卒存之。 熙宁元年七月,复请相州以归。河北地震、河决,徒判大名府,充安抚使,得便宜从事。王安石用事,出常平使者散青苗钱。琦亟言之。帝袖其疏以示宰臣,曰:“琦真忠臣,虽在外,不忘王室。朕始谓可以利民,今乃害民如此。且坊郭安得青苗,而亦强与之乎?”安石勃然进曰:“苟从其欲,虽坊郭何害。”明日,称疾不出。当是时,新法几罢,安石复出,持前议益坚。琦又恳奏,安石下之条例司,令其属疏驳,刊石颁天下。琦申辨愈切,不克从。于是请解四路安抚使,止领一路,安石欲沮琦,即从之。六年,还判相州。
契丹来求代北地,帝手诏访琦,琦奏言:
臣观近年以来,朝廷举事,似不以大敌为恤。彼见形生疑,必谓我有图复燕南意,故引先发制人之说,造为衅端。所以致疑,其事有七:高丽臣属北方,久绝朝贡,乃因商舶诱之使来,契丹知之,必谓将以图我。一也。强取吐蕃之地以建熙河,契丹闻之,必谓行将及我。二也。遍植榆柳于西山,冀其成长以制蕃骑。三也。创团保甲。四也。诸州筑城凿池。五也。置都作院,颁弓刀新式,大作战车。六也。置河北三十七将。七也。契丹素为敌国,因事起疑,不得不然。
臣昔年论青苗钱事,言者辄肆厚诬,非陛下之明,几及大戮。自此,闻新法日下,不敢复言。今亲被诏问,事系安危,言及而隐,死有余罪。臣尝窃计,始为陛下谋者,必曰治国之本,当先聚财积谷,募兵于民,则可以鞭笞四夷。故散青苗钱,使民出利;为免役之法,次第取钱;迨置市易务,而小商细民,无所措手。新制日下,更改无常,官吏茫然,不能详记,监司督责,以刻为明。今农怨于甽亩,商叹于道路,长吏不安其职,陛下不尽知也。夫欲攘斥四夷,以兴太平,而先使邦本困摇,众心离怨,此则为陛下始谋者大误也。
臣今为陛下计,谓宜遣使报聘,具言向来兴作,乃修备之常,岂有他意;疆土素定,悉如旧境,不可持此造端,以隳累世之好。以可疑之形,如将官之类,因而罢去。益养民爱力,选贤任能,疏远奸谀,进用忠鲠,使天下悦服,边备日充。若其果自败盟,则可一振威武,恢复故疆,摅累朝之宿愤矣。
疏上,会安石再入相,悉以所争地与契丹,东西七百里,论者惜之。八年,换节永兴军,再任,未拜而薨,年六十八。前一夕,大星陨于治所,枥马皆惊。帝发哀苑中,哭之恸。辍朝三日,赐银三千两,绢三千匹,发两河卒为治冢,篆其碑曰“两朝顾命定策元勋”。赠尚书令,谥曰忠献,配享英宗庙庭。常令其子若孙一人官于相,以护丘墓。故事,三省长官,惟尚书令为尤重,赠者必兼他官。至琦,乃单赠。后又诏,虽当追策,不复更加师保,盖贵之也。
琦蚤有盛名,识量英伟,临事喜愠不见于色,论者以重厚比周勃,政事比姚崇。其为学士临边,年甫三十,天下已称为韩公。嘉佑、治平间,再决大策,以安社稷。当是时,朝廷多故,琦处危疑之际,知无不为。或谏曰:“公所为诚善,万一蹉跌,岂惟身不自保,恐家无处所。”琦叹曰:“是何言也。今臣尽力事君,死生以之。至于成败,天也,岂可豫忧其不济,遂辍不为哉。”闻者愧服。在魏都久,辽使每过,移牒必书名,曰:“以韩公在此故也。”忠彦使辽,辽主问知其貌类父,即命工图之,其见重于外国也如此。
琦天资朴忠,折节下士,无贱贵,礼之如一。尤以奖拔人才为急,傥公论所与,虽意所不悦,亦收用之,故得人为多。选饬群司,皆使奉法循理。其所建请,第顾义所在,无适莫心。在相位时,王安石有盛名,或以为可用,琦独不然之。及守相,陛辞,神宗曰:“卿去,谁可属国者,王安石何如?”琦曰:“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,处辅弼之地则不可。”上不答。其镇大名也,魏人为立生祠。相人爱之如父母,有斗讼,传相劝止,曰:“勿挠吾侍中也。”与富弼齐名,号称贤相,人谓之“富韩”云。徽宗追论琦定策勋,赠魏郡王。子五人:忠彦、端彦、纯彦、粹彦、嘉彦。端彦右赞善大夫。纯彦官至徽猷阁直学士。粹彦为吏部侍郎,终龙图阁学士。嘉彦尚神宗女齐国公主,拜驸马都尉,终瀛海军承宣使。
忠彦字师朴,少以父任,为将作监簿,复举进士。琦罢政,忠彦以秘书丞召试馆职,除校理、同知太常礼院,为开封府判官、三司盐铁判官。出通判永宁军,召还,为户部判官。
琦薨,服除,为直龙图阁,擢天章阁待制、知瀛州。朝廷以夏人囚废其主秉常,用兵西方,既下米脂等城砦数十,夏人求救于辽,辽人移书继至。会遣使贺辽主生辰,神宗以命忠彦,遂以给事中奉使。辽遣赵资睦迓之,语及西事,忠彦曰:“此小役也,何问为?”辽主使其臣王言敷燕于馆,言敷问:“夏国胡罪,而中国兵不解?无失两朝之欢,则善矣。”忠彦曰:“问罪西夏,于二国之好何预乎?” 使还。时官制行,章惇为门下侍郎,奏:“给事中东省属官,封驳宜先禀而后上。忠彦奏:“朝廷之事,执政之所行也。事当封驳,则与执政固已异矣,尚何禀议之有。”诏从其请。左仆射王珪为南郊大礼使,事之当下者,自从其所画旨。忠彦以官制驳之曰:“今事于南郊者,大礼使既不从中画旨,处分出一时者,又不从中书奏审。官制之行,曾未期月,而庙堂自渝之,后将若之何?”乃诏事无钜细,必经三省而后行。拜礼部尚书,以枢密直学士知定州。
元佑中,召为户部尚书,擢尚书左丞。弟嘉彦尚主,改同知枢密院事,迁知院事。哲宗亲政,更用大臣,言者观望,争言垂帘时事。忠彦言:“昔仁宗始政,当时亦多讥斥章献时事,仁宗恶其持情近薄,下诏戒饬。陛下能法仁祖用心,则善矣。”以观文殿学士知真定府,移定州。忠彦在西府,以用兵西方非是,愿以所取之地弃还之,以息民力。至是,言者以为言,降资政殿学士,改知大名府。徽宗即位,以吏部尚书召拜门下侍郎。忠彦陈四事:一曰广仁恩,二曰开言路,三曰去疑似,四曰戒用兵。逾月,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。上用忠彦言,数下诏蠲天下逋负,尽还流人而甄叙之,忠直敢言若知名之士,稍见收用。 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,封仪国公。而曾布为右相,多不协,言事者助布排忠彦,以观文殿大学士知大名府。又以钦圣欲复废后,为忠彦罪,再降太中大夫,怀州居住。又论忠彦在相位,不应弃湟州,谪崇信军节度副使,济州居住。逮复湟、鄯,又谪磁州团练副使。复太中大夫,遂以宣奉大夫致仕。卒,年七十二。子治,徽宗时,为太仆少卿,出知相州。以疾丐祠,命其子肖冑代之,别有传。 论曰:琦相三朝,立二帝,厥功大矣。当治平危疑之际,两宫几成嫌隙,琦处之裕如,卒安社稷,人服其量。欧阳修称其“临大事,决大议,垂绅正笏,不动声色,措天下于泰山之安,可谓社稷之臣”。岂不信哉!忠彦世济其美,继登相位,宜矣。 曾公亮,字明仲,泉州晋江人。举进士甲科,知会稽县。民田镜湖旁,每患湖溢。公亮立斗门,泄水入曹娥江,民受其利。坐父买田境中,谪监湖州酒。久之,为国子监直讲,改诸王府侍讲。岁满,当用故事试馆职,独献所为文,授集贤校理、天章阁侍讲、修起居注。擢天章阁待制,赐金紫。先是,待制不改服。仁宗面锡之,曰:“朕自讲席赐卿,所以尊宠儒臣也。”遂知制诰兼史馆修撰,为翰林学士、判三班院。三班吏丛猥,非赇谢不行,贵游子弟,多倚势请谒。公亮掇前后章程,视以从事,吏不能举手。以端明殿学士知郑州,为政有能声,盗悉窜他境,至夜户不闭。尝有使客亡橐中物,移书诘盗,公亮报:“吾境不藏盗,殆从者之廋耳。”索之,果然。复入为翰林学士、知开封府。未几,擢给事中、参知政事。加礼部侍郎,除枢密使。嘉佑六年,拜吏部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。
公亮明练文法,更践久,习知朝廷台阁典宪,首相韩琦每咨访焉。仁宗末年,琦请建储,与公亮等共定大议。密州民田产银,或盗取之,大理当以强。公亮曰:“此禁物也,取之虽强,与盗物民家有间矣。”固争之,遂下有司议,比劫禁物法,盗得不死。初,东州人多用此抵法,自是无死者。
契丹纵人渔界河,又数通盐舟,吏不敢禁,皆谓:与之校,且生事。公亮言:“萌芽不禁,后将奈何?雄州赵滋勇而有谋,可任也。”使谕以指意,边害讫息。英宗即位,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,寻加户部尚书。帝不豫,辽使至不能见,命公亮宴于馆,使者不肯赴。公亮质之曰:“锡宴不赴,是不虔君命也。人主有疾,而必使亲临,处之安乎?”使者即就席。神宗即位,加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。
熙宁二年,进昭文馆大学士,累封鲁国公。以老避位,三年九月,拜司空兼侍中、河阳三城节度使、集禧观使。明年,起判永兴军。先是,庆卒叛,既伏诛,而余党越佚,自陕以西皆警备。阅义勇,益边兵,移内地租赋,人情骚然。公亮一镇以静,次第奏罢之,专务裁抑冗费。长安豪喜造飞语,声言营卒怨减削,谋以上元夜结外兵为乱,邦人大恐。或劝毋出游,公亮不为动,张灯纵观,与宾佐竟夕乃归。居一岁,还京师。旋以太傅致仕。元丰元年卒,年八十。帝临哭,辍朝三日,赠太师、中书令,谥曰宣靖,配享英宗庙庭。及葬,御篆其碑首曰“两朝顾命定策亚勋之碑”。 公亮方厚庄重,沈深周密,平居谨绳墨,蹈规矩;然性吝啬,殖货至钜万,帝尝以方张安世。初荐王安石,及同辅政,知上方向之,阴为子孙计,凡更张庶事,一切听顺,而外若不与之者。尝遣子孝宽参其谋,至上前略无所异,于是帝益信任安石。安石德其助己,故引擢孝宽至枢密以报之。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救正,公亮曰:“上与介甫如一人,此乃天也。”世讥其持禄固宠云。子孝宽,从子孝广、孝蕴。 孝宽字令绰,以荫知桐城县。选知咸平县,民诣府诉雨伤麦,府以妄杖之。孝宽躬行田,辨其实,得蠲赋。除秘阁修撰、提点开封府界镇县。
保甲法行,民相惊言且籍为兵。知府韩维上言,乞候农隙行之。孝宽榜十七县,揭赏告捕扇惑者,民兵不敢诉,维之言不得行。入知审官东院、判刑部。
熙宁五年,迁枢密都承旨,承旨用文臣,自孝宽始。擢拜枢密直学士、签书枢密院。丁父忧,除丧,以端明殿学士知河阳,徙郓。郓有孟子庙,孝宽请于朝,得封邹国公,配享孔子。连徙镇,以吏部尚书召,道卒,年六十六。赠右光禄大夫。
孝广字仲锡。元丰末,为北外都水丞。元佑中,大臣议复河故道,召孝广问之,言不可,出通判保州。久之,复为都水丞。前此,班行使臣部木筏至者,须校验无所失亡,乃得送铨,监吏领赇谢,不时遣。孝广治籍疏姓名,谨其去留,一岁中,归选者百辈。
除京西转运判官,入为水部员外郎。河决内黄,诏孝广行视,遂疏苏村,凿钜野,导河北流,纾澶、滑、深、瀛之害。迁都水使者。洛水频岁湓涌,浸啮北岸,孝广按河堤,得废□口遗迹,曰:“此昔人所以杀水势也。”即日浚决之,累石为防,自是无水患。出提点永兴路刑狱,陕西、京西转运副使,还为左司郎中,擢户部侍郎,进尚书。坐钱帛不给费,罢为天章阁待制、知杭州。又以前聘契丹失奉使体,夺职。寻复之,移知潭州,加显谟阁直学士、知郓州。
孝广与胡安国、邹浩善,皆大观中忤时相,御史论之,复夺职知饶州。逾年,徙广州,历成德军、太原府,得故职以卒,年六十,赠正议大夫。孝广莅官以严称,获盗,辄碎其手焉。
孝蕴字处善。绍圣中,管干发运司粜籴事,建言扬之瓜洲,润之京口,常之SY牛,易堰为闸,以便漕运、商贾。既成,公私便之。提举两浙常平,改转运判官,知临江军,召为左司员外郎,迁起居舍人。
时京邑有盗,徽宗怒,期三日不获,坐尹罪。孝蕴奏:“求盗急则遁益远,小缓当自出。”从其言,得盗。崇宁建殿中省,擢为监。居数月,言者论其与张商英善,以集贤殿修撰出知襄州,徙江浙荆淮发运。泗州议开直河,以避涨溢沙石之害,孝蕴以淮、汴不相接,不可成。既而工役大集,竟成之,策勋第赏,辞不受。未几,河果塞,召为户部侍郎,帝尝问右曹储物几何,疾作不能对。徙工部,以显谟阁待制知杭州。其后坐累,连削黜,至贬安远军节度副使。
宣和二年,始复天章阁待制、知歙州。方腊起青溪,孝蕴约敕郡内,无得奔扰,分兵守厄塞,有避贼来归者,获罪,使出境,人稍恃以安。会移青州,既行而歙陷,道改杭州,时贼已破杭,孝蕴单车至城下。城既克复,军士多杀人,孝蕴下令,胁从者得自首,无辄杀,皆束手不敢骜。论功,进显谟阁直学士,又加龙图阁学士。卒,年六十五,赠通议大夫。
陈升,之字□昜叔,建州建阳人。举进士,历知封州、汉阳军,入为监察御史、右司谏,改起居舍人、知谏院。时俗好藏去交亲尺牍,有讼,则转相告言,有司据以推诘。升之谓:“此告讦之习也,请禁止之。”又言:“三馆为搢绅华途,近者用人益轻,遂为贵游进取之阶,请严其选。”诏自今臣僚乞子孙恩者,毋得除馆阁。 著作佐郎王瓘遇殿帅郭承佑于道,诃怒不下马,执送府。升之言,京官不宜为节度使下马,因劾承佑骄恣,解其任。张尧佐缘后宫亲,为三司使,寻为宣徽使;内侍王守忠领两镇留后,求升正班;御史张忭补郡,久不召;彭思永论事,令穷问所从来;唐介击宰相,斥岭南:升之皆极谏。迁侍御史知杂事。凡任言责五年,所上数十百事,然持论不坚,以故不尽施用。
擢天章阁待制、河北都转运使,知瀛州、真定府,加龙图阁直学士,复知谏院。上言:“天下州县治否,朝廷不能周知,悉付之转运使。今选用不精,又无考课,非暗滞罢懦,则凌肆刻薄,所以疾苦愁叹,雍圩上闻。必欲垂意元元,宜从此始。”乃诏翰林学士承旨孙抃\、权御史中丞张忭,与升之同领磨勘转运使及提点刑狱功务。
升之初为谏官时,尝请抑绝内降,诏许有司执奏勿下。至是,申言之。诏委三省劾正其罪,仍揭于朝堂。文彦博乞罢相,升之虑枢密使贾昌朝复用,疏论其邪,昌朝卒罢去。迁枢密直学士、知开封府。岁余,拜枢密副使。于是谏官御史唐介、范师道、吕诲、赵抃\、王陶交章论升之阴结宦者,故得大用。仁宗以示升之,升之丐去。帝谓辅臣曰:“朕选用执政,岂容内臣预议邪。”乃两罢之。以升之为资政殿学士、知定州,徙太原府。
治平二年,复拜枢密副使。神宗立,以母老请郡,为观文殿学士、知越州。熙宁元年,徙许,中道改大名府,过阙,留知枢密院。故事,枢密使与知院事不并置。时文彦博、吕公着既为使,帝以升之三辅政,欲稍异其礼,故特命之。明年,同制置三司条例司,与王安石共事。数月,拜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。升之既相,遂请免条例司,其说以为宰相无所不统,所领职事,岂可称司。安石曰:“古之六卿,即今之执政,有司马、司徒、司空,各名一职,何害于理?”升之曰:“若制置百司条例则可,但今制置三司一官,则不可。”由是忤安石,称疾归卧逾十旬,帝数敦谕,乃出。会母丧,去位;终制,召为枢密使。足疾不能立朝,七年,冬祀,又不能相礼。拜镇江军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扬州,封秀国公。卒,年六十九。赠太保、中书令,谥曰成肃。
升之深狡多数,善傅会以取富贵。王安石用事,患正论盈庭,引升之自助。升之心知其不可,而竭力为之用,安石德之,故使先己为相。甫得志,即求解条例司,又时为小异,阳若不与之同者。世以是讥之,谓之“筌相”。升之初名旭,避神宗嫌名,改焉。
吴充,字冲卿,建州浦城人。未冠举进士,与兄育、京、方皆高第。调谷熟主簿,入为国子监直讲、吴王宫教授。等辈多与宗室狎,充齿最少,独以严见惮,相率设席受经。充作《六箴》以献,曰视,曰听,曰好,曰学,曰进德,曰崇俭。仁宗命缮写赐皇族,英宗在藩邸,书之坐右。
除集贤校理、判吏部南曹。选人胡宗尧者,翰林学士宿之子,坐小累,不得改京官。判铨欧阳修为之请,仇家谮修以为党宿,诏出修同州。充言:“修以忠直擢侍从,不宜用谗逐。若以为私,则臣愿与修同贬。”于是修复留,而充改知太常礼院。张贵妃薨,治丧越式,判寺王洙命吏以印纸行文书,不令同僚知。充移开封治吏罪,忤执政意,出知高邮军。还为群牧判官、开封府推官,历知陕州,京西、淮南、河东转运使。
英宗立,数问充所在,会入觐,语其为吴王宫教授时事,嘉劳之。寻权盐铁副使。熙宁元年,知制诰。神宗谕以任用意,曰:“先帝知卿久矣。遂同知谏院。言:“士大夫亲没,或蒿殡数十年,伤败风化,宜限期使葬。”诏着为令。河北水灾、地震,为安抚使。使还,王安石参知政事,充子安持,其婿也,引嫌解谏职,知审刑院,权三司使,为翰林学士。三年,拜枢密副使。王韶取洮州,蕃酋木征遁去,充请招还故地,縻以爵秩,使自领所部,永为外臣,无庸列置郡县,殚财屈力。时方以开拓付韶,充言不用。
八年,进检校太傅、枢密使。充虽与安石连姻,而心不善其所为,数为帝言政事不便。帝察其中立无与,欲相之,安石去,遂代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监修国史。充欲有所变革,乞召还司马光、吕公着、韩维、苏颂,乃荐孙觉、李常、程颢等数十人。光亦以充可告语,与之书曰:“自新法之行,中外汹汹。民困于烦苛,迫于诛敛,愁怨流离,转死沟壑。日夜引领,冀朝廷觉悟,一变敝法,几年于兹矣。今日救天下之急,苟不罢青苗、免役、保甲、市易,息征伐之谋,而欲求成效,犹恶汤之沸,而益薪鼓橐也。欲去此五者,必先别利害,以悟人主之心。欲悟人主之心,必先开言路。今病虽已深,犹未至膏肓,失今不治,遂为痼疾矣。”充不能用。
王珪与充并相,忌充,阴掣其肘。而充素恶蔡确,确治相州狱,捕安持及亲戚、官属考治,欲钩致充语,帝独明其亡他。及确预政,充与议变法于前,数为所诎。安南师出无功,知谏院张璪又谓充与郭逵书,止其进兵,复置狱。充既数遭同列困毁,素病瘤,积忧畏,疾益侵。元丰三年三月,舆归第,罢为观文殿大学士、西太一宫使。逾月,卒,年六十。赠司空兼侍中,谥曰正宪。
充内行修饬,事兄甚谨。为相务安静。性沉密,对家人语,未尝及国家事,所言于上,人莫知者。将终,戒妻子勿以私事干朝廷,帝益悲之。世谓充心正而力不足,讥其知不可而弗能勇退也。子安诗、安持。安诗在元佑时为谏官、起居郎。安持为都水使者,迁工部侍郎,终天章阁待制。安诗子储、安持子侔,官皆员外郎,坐与妖人张怀素通谋,诛死。
王珪,字禹玉,成都华阳人,后徙舒。曾祖永,事太宗为右补阙。吴越纳土,受命往均赋,至则悉除无名之算,民皆感泣。使还,或言其多弛赋租。帝诘之,对曰:“使新附之邦,蒙天子仁恩,臣虽得罪,死不恨。”帝大悦。
珪弱岁奇警,出语惊人。从兄琪读其所赋,唶曰:“骐骥方生,已有千里之志,但兰筋未就耳。”举进士甲科,通判扬州。吏民皆少珪,有大校嫚不谨,捽置之法。王伦犯淮南,珪议出郊掩击之,贼遁去。召直集贤院,为盐铁判官、修起居注。接伴契丹使,北使过魏,旧皆盛服入。至是,欲便服,妄云衣冠在后乘。珪命取授之,使者愧谢。遂为贺正旦使。进知制诰、知审官院,为翰林学士、知开封府。遭母忧,除丧,复为学士,兼侍读学士。
先是,三圣并侑南郊,而温成庙享献同太室。珪言:“三后并配,所以致孝也,而渎乎飨帝。后宫有庙,所以广恩也,而僭乎飨亲。”于是专以太祖侑于郊,而改温成庙为祠殿。嘉佑立皇子,中书召珪作诏,珪曰:“此大事也,非面受旨不可。”明日请对,曰:“海内望此举久矣,果出自圣意乎?”仁宗曰:“朕意决矣。”珪再拜贺,始退而草诏。欧阳修闻而叹曰:“真学士也。”帝宴宝文阁,作飞白书分侍臣,命珪识岁月姓名。再宴群王,又使为序,以所御笔、墨、笺、砚赐之。
英宗立,当撰先帝谥,珪言:“古者贱不诔贵,幼不诔长,故天子称天以诔之,制谥于郊,若云受之于天者。近制,唯词臣撰议,庶僚不得参闻,颇违称天之义。请令两制共议。”从之。濮王追崇典礼,珪与侍从、礼官合议宜称皇伯,三夫人改封大国,执政不以为然。其后三夫人之称,卒如初议。始,珪之请对而作诏也,有密谮之者。英宗在位之四年,忽召至蕊珠殿,传诏令兼端明殿学士,锡之盘龙金盆,谕之曰:“秘殿之职,非直器卿于翰墨间,二府员缺,即出命矣。曩有谗口,朕今释然无疑。”珪谢曰:“非陛下至明,臣死无日矣。”神宗即位,迁学士承旨。珪典内外制十八年,最为久次,尝因展事斋宫,赋诗有所感,帝见而怜之。熙宁三年,拜参知政事。九年,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。
元丰官制行,由礼部侍郎超授银青光禄大夫。五年,正三省官名,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,以蔡确为右仆射。先是,神宗谓执政曰:“官制将行,欲新旧人两用之。”又曰:“御史大夫,非司马光不可。”珪、确相顾失色。珪忧甚,不知所出。确曰:“陛下久欲收灵武,公能任责,则相位可保也。”珪喜,谢确。帝尝欲召司马光,珪荐俞充帅庆,使上平西夏策。珪意以为既用兵深入,必不召光,虽召,将不至。已而光果不召。永乐之败,死者十余万人,实珪启之。 八年,帝有疾,珪白皇太后,请立延安郡王为太子。太子立,是为哲宗。进珪金紫光禄大夫,封岐国公。五月,卒于位,年六十七。特辍朝五日,赙金帛五千,赠太师,谥曰文恭。赐寿昌甲第。
珪以文学进,流辈咸共推许。其文闳侈瑰丽,自成一家,朝廷大典策,多出其手,词林称之。然自执政至宰相,凡十六年,无所建明,率道谀将顺。当时目为“三旨相公”,以其上殿进呈,云“取圣旨”;上可否讫,云“领圣旨”;退谕禀事者,云“已得圣旨”也。绍圣中,邢恕谤起,黄履、叶祖洽、刘拯交论珪元丰末命事,以为当时两府大臣,尝议奏请建储,珪辄语李清臣云:“他自家事,外庭不当管。”恕又诱教高遵裕子士京上奏,言珪欲立雍王,遣士京故兄士充,传道言语于禁中。珪由是得罪,追贬万安军司户参军,削诸子籍。徽宗即位,还其官封。蔡京秉政,复夺赠谥。政和中,又复之。珪季父罕,从兄琪。
罕字师言,以荫知宜兴县。县多湖田,岁诉水,轻重失其平。罕躬至田处,列高下为图,明年诉牒至,按图标之,某户可免,某户不可免,众皆服。范仲淹在润,奏下其式于诸道。西方用兵,仍年科箭羽于东南,价踊贵,富室至豫贮以待鬻。罕白郡守,倍其直市之,而令民输钱。旁州闻之,皆愿如常州法。累迁户部判官。修太宗别庙,中贵人大虑材,将一新之。罕白是特岁久丹漆黯暗,但当致饰耳,榱栌皆如故,唯易一楹,省缗钱十万。 出为广东转运使。侬智高入寇,罕行部在潮,广州守仲简自围中遣书邀罕,罕报曰:“吾家亦受困,非不欲归,顾独归无益,当求所以相济者。”遂还惠州。州之恶少年正相率为盗,里落惊扰,惠人要罕出城,及郊,遮道求救护者数千计。罕择父老可语者问以策,曰:“吾属皆有田客,欲给以兵,使相保聚。”罕曰:“有田客者如是,得矣,无者奈何?”乃呼耆长发里民,补壮丁,每长二百人;又令邑尉增弓手二千。巳时下令,约申而集。募有方略者,许以官秩、金帛,使为甲首。久之,无至者。有妇人诉为仆夺钗珥,捕得之,并执夺攘者十八辈,皆枭首决口置道左,传曰:“此耆长发为壮丁不肯行者也。”观者始有怖色。至期,得六百人,尉所部亦至。于是染库帛为旗;授之。割牛革为盾形,柔之汤中,每盾削竹签十六,穿于革,以木为鼻,使持之自蔽。断苦竹数千,铦其末,使操为兵。悉出公私戎器。檄告属城,仿而行之。数日,众大振,向之恶少年,皆隶行伍,无敢动。乃简卒三千,方舟建旗,伐鼓作乐,顺流而下。将至广,悉众登岸,斩木为鹿角,积高数仞,营于南门。智高戴黄盖临观,相去三十步,见已严备,不敢犯。罕徐开门而入,智高遂解去。时南道邮驿断绝,罕上事,不得通;而提点刑狱鲍轲遁处南雄,数具奏。及贼平,轲受赏,罕谪监信州酒。安抚使孙沔言罕实有功,复以为西路转运使。或传智高不死,走火峒,侬宗旦据险聚众,邕守萧注谋击之。罕呼宗旦子日新谓之曰:“汝父内为交址所仇,外为边将希赏之饵,非计也。汝归报,择利而为之。于是父子俱降。
徙知潭州。擢户部、度支副使,复为潭州。为政务适人情,不加威罚。有狂妇数诉事,出言无章,却之则勃骂,前守每叱逐之。罕独引至前,委曲徐问,久稍可晓,乃本为人妻,无子,夫死,妾有子,遂逐妇而据家资,屡诉不得直,因愤恚发狂。罕为治妾而反其资,妇良愈,郡人传为神明。监司上治状,敕书褒谕,赐绢三百。徙知明州。以光禄卿卒,年八十。兄之子珪少孤,罕教养有恩,后珪贵,每予书,必以盛满为戒云。
琪字君玉,儿童时已能为歌诗。起进士,调江都主簿。上时务十二事,请建义仓,置营田,减度僧,罢鬻爵,禁锦绮、珠贝,行乡饮、籍田,复制科,兴学校。仁宗嘉之,除馆阁校勘、集贤校理。 帝宴太清楼,命馆阁臣作《山水石歌》,琪独蒙褒赏。诏通判舒州。岁饥,奏发廪救民,未报,先振以公租,守以下皆不听,琪挺身任之。知复州,民殴佃客死,吏论如律。琪疑之,留未决,已而新制下,凡如是者听减死。历开封府推官,直集贤院、两浙淮南转运使、修起居注、盐铁判官、判户部勾院、知制诰。尝入对便殿,帝从容谓曰:“卿雅有心计,若三司缺使,当无以易卿。”
会奉使契丹,因感疾还,上介诬其诈,责信州团练副使。久之,以龙图阁待制知润州。转运使欲浚常、润漕河,琪陈其不便,诏寝役。而后议者卒请废古城埭,破古涵管而浚之,河反狭,舟不得方行,公私交病。徙知江宁。先是,府多火灾,或托以鬼神,人不敢求。琪召令厢逻,具为作赏捕之法,未几,得奸人,诛之,火患遂息。复知制诰,加枢密直学士、知邓州,徙扬州,入判太常寺,又出知杭州,复为扬州、润州。以礼部侍郎致仕。卒,年七十二。
琪性孤介,不与时合。数临东南名镇,政尚简静。每疾俗吏饰厨传以沽名誉,故待宾客颇阔略。间造飞语起谤,终不自恤。葬于真州。诏真、扬二州发卒护其窆,盖异数也。 论曰:公亮静重镇浮,练达典宪,与韩琦并相,号称老成。升之自为言官,即着直声。然皆挟术任数,公亮疾琦专任,荐王安石以间之,升之阴助安石,阳为异同,以避清议,二人措虑如此,岂诚心谋国者乎?新法之行,何望其能正救也。及安石去位,充、珪实代之,天下喁喁,思有所休息。充力不逮心,同僚左掣右伺,至鞅鞅以死,伤哉,其不足与有行也。珪容身固位,于势何所重轻,而阴忌正人,以济其患失之谋,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