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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史》 卷七十七 列传第六十七

更新时间: 作者:李延寿

  恩幸  戴法兴徐爰阮佃夫纪僧真刘系宗茹法亮  吕文显茹法珍周石珍陆验司马申施文庆沉客卿

  孔范

  夫鲍鱼芳兰,在于所习,中人之性,可以上下。然则谋于管仲,齐桓有邵陵之师,迩于易牙,小白掩阳门之扇。夫以霸者一身,且有洿隆之别,况下于此,胡可胜言者乎。故古之哲王,莫不斯慎。自汉氏以来,年且千祀,而近习用事,无乏于时,莫不官由近亲,情因狎重。至如中书所司,掌在机务。汉元以令、仆用事,魏明以监、令专权,在晋中朝,常为重寄,故公曾之叹,恨于失职。于时舍人之任,位居九品,江左置通事郎,管司诏诰,其后郎还为侍郎,而舍人亦称通事。元帝用琅邪刘超,以谨慎居职。宋文世,秋当、周赳并出寒门。孝武以来,士庶杂选,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,又用鲁郡巢尚之,江夏王义恭以为非选。帝遣尚之送尚书四十余牒,宣敕论辩,义恭乃叹曰:「人主诚知人。」及明帝世,胡母颢、阮佃夫之徒,专为佞幸矣。齐初亦用久劳及以亲信,关谳表启,发署诏敕,颇涉辞翰者,亦为诏文,侍郎之局复见侵矣。建武世,诏命始不关中书,专出舍人。省内舍人四人,所直四省,其下有主书令史,旧用武官,宋改文吏,人数无员,莫非左右要密。天下文簿板籍,入副其省,万机严秘,有如尚书外司。领武官有制局监、外监,领器仗兵役,亦用寒人。爰及梁、陈,斯风未改。其四代之被恩幸者,今立以为篇,以继前史之作云尔。  戴法兴,会稽山阴人也。家贫,父硕子以贩纻为业。法兴二兄延寿、延兴并修立,延寿善书,法兴好学。山阴有陈戴者,家富有钱三千万,乡人或云:「戴硕子三儿敌陈戴三千万钱。」

  法兴少卖葛山阴市,后为尚书仓部令史。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于尚书中觅了了令史,得法兴等五人,以法兴为记室令史。义康败,仍为孝武征虏抚军记室掾。及徙江州,仍补南中郎典签。帝于巴口建义,法兴与典签戴明宝、蔡闲俱转参军督护。上即位,并为南台侍御史,同兼中书通事舍人。法兴等专管内务,权重当时。孝建元年,为南鲁郡太守,解舍人,侍太子于东宫。大明二年,以南下预密谋,封法兴吴昌县男,明宝湘乡县男。闲时已卒,追加爵封。法兴转太子旅贲中郎将。  孝武亲览朝政,不任大臣,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。法兴颇知古今,素见亲待,虽出侍东宫,而意任隆密。鲁郡巢尚之,人士之末,元嘉中,侍始兴王浚读书,亦涉猎文史,为上所知。孝建初,补东海国侍郎,仍兼中书通事舍人。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,上皆与法兴、尚之参怀。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。上性严暴,睚眦之间,动至罪戮。尚之每临事解释,多得全免,殿省甚赖之。而法兴、明宝大通人事,多纳货贿,凡所荐达,言无不行,天下辐凑,门外成市,家产并累千金。明宝骄纵尤甚,长子敬为扬州从事,与上争买御物。六宫尝出,敬盛服骑马,于车左右驰骤去来。上大怒,赐敬死,系明宝尚方。寻被原释,委任如初。

  孝武崩,前废帝即位,法兴迁越骑校尉。时太宰江夏王义恭录尚书事,任同总己,而法兴、尚之执权日久,威行内外,义恭积相畏服,至是慑惮尤甚。废帝未亲万机,凡诏敕施为,悉决法兴之手,尚书中事无大小专断之,颜师伯、义恭守空名而已。尚之甚聪敏,时百姓欲为孝武立寺,疑其名。尚之应声曰:「宜名天保。诗云:「天保,下报上也。」」时服其机速。

  废帝年已渐长,凶志转成,欲有所为,法兴每相禁制。谓帝曰:「官所为如此,欲作营阳邪?」帝意稍不能平。所爱幸阉人华愿儿有盛宠,赐与金帛无算。法兴常加裁减,愿儿甚恨之。帝尝使愿儿出入市里,察听风谣,而道路之言,谓法兴为真天子,帝为赝天子。愿儿因此告帝曰:「外间云宫中有两天子,官是一人,戴法兴是一人。官在深宫中,人物不相接,法兴与太宰、颜、柳一体,往来门客恒有数百,内外士庶无不畏服之。法兴是孝武左右,复久在宫闱,今将他人作一家,深恐此坐席非复官许。」帝遂免法兴官,徙付远郡,寻于家赐死。法兴临死,封闭库藏,使家人谨录钥牡。死一宿,又杀其二子,截法兴棺两和,籍没财物。法兴能为文章,颇行于世。

  死后,帝敕巢尚之曰:「不谓法兴积衅累愆,遂至于此。吾今自览万机,卿等宜竭诚尽力。」尚之时为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、淮陵太守,乃解舍人,转为抚军谘议参军,太守如故。明帝初,复以尚之兼中书通事舍人、南清河太守。累迁黄门侍郎,出为新安太守,病卒。

  戴明宝,南东海丹徒人,亦历员外散骑侍郎、给事中。孝武时,带南清河太守。前废帝即位,权任悉归法兴,而明宝轻矣。明帝初,天下反叛,以明宝旧人,屡经戎事,复委任之。后坐纳货贿系尚方,寻被宥。位宣城太守。升明初,年老,拜太中大夫,病卒。

  武陵国典书令董元嗣与法兴、明宝等俱为孝武南中郎典签,元嘉三十年,奉使还都,会元凶弒立,遣元嗣南还,报上以徐湛之等反。上时在巴口,元嗣具言弒状。上遣元嗣下都奉表于劭,既而上举义兵,劭诏责元嗣,元嗣答云:「始下未有反谋。」劭不信,备加考掠,不服遂死。孝武事克,赠员外散骑侍郎,使文士苏宝生为之诔焉。

  大明中,又有奚显度者,南东海郯人,官至员外散骑侍郎。孝武尝使主领人功,而苛虐无道,动加捶扑,暑雨寒雪,不听暂休,人不堪命,或自经死。时建康县考囚,或用方材压额及踝胫,人间谣曰:「宁得建康压额,不能受奚度拍。」又相戏曰:「勿反顾,付奚度。」其酷暴如此。前废帝尝戏云:「显度刻虐为百姓疾,比当除之。」左右因唱「尔」,即日宣杀焉。时人比之孙皓杀岑昏。

  徐爰字长玉,南琅邪开阳人也。本名瑗,后以与傅亮父同名,亮启改为爰。初为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,从北征,微密有意理,为武帝所知。少帝在东宫,入侍左右。文帝初,又见亲任,遂至殿中侍御史。元嘉十二年,转南台御史,始兴王浚后军行参军。复侍太子于东宫,迁员外散骑侍郎。文帝每出军,常悬授兵略。二十九年,重遣王玄谟等北侵,配爰五百人,随军碻磝,衔中旨临时宣示。孝武至新亭,江夏王义恭南奔,爰时在殿内,诈劭追义恭,因即得南走。时孝武将即大位,军府造次,不晓朝章,爰素谙其事,及至,莫不喜悦,以兼太常丞撰立仪注。后兼尚书右丞,迁左丞。

  先是,元嘉中使著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,孝武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、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。孝建六年,又以爰领著作郎,使终其业。爰虽因前作,而专为一家之书。上表「起元义熙,为王业之始,载序宣力,为功臣之断」。于是内外博议。太宰江夏王义恭等三十五人同爰,宜以义熙元年为断。散骑常侍巴陵王休若、尚书金部郎檀道鸾二人谓宜以元兴三年为始。太学博士虞和谓宜以开国为宋公元年。诏曰:「项籍、圣公,编录二汉,前史已有成例。桓玄传宜在宋典,余如爰议。」

  孝武崩,营景宁陵,以本官兼将作大匠。爰便僻善事人,能得人主微旨,颇涉书传,尤悉朝仪。元嘉初,便入侍左右,预参顾问。长于附会,又饰以典文,故为文帝所任遇。大明世,委寄尤重,朝廷大礼仪,非爰议不行。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之者,既不敢立异议,所言亦不见从。孝武崩,公除后,晋安王子勋侍读博士谘爰宜习业与不?爰答曰:「居丧读丧礼,习业何嫌。」少日,始安王子真博士谘爰,爰曰:「小功废业,三年丧何容读书。」其专断乖谬皆如此。

  前废帝凶暴无道,殿省旧人多见罪黜,唯爰巧于将迎,始终无忤。诛群公后,以爰为黄门侍郎,领射声校尉,著作如故,封吴平县子。宠待隆密,群臣莫二。帝每出行,常与沉庆之、山阴公主同辇,爰亦预焉。

  明帝即位,以黄门侍郎,改领长水校尉,兼尚书左丞。明年,除太中大夫,著作并如故。爰执权日久,上在蕃素所不悦,及景和世,屈辱卑约,爰礼敬甚简,益衔之。泰始三年,诏暴其罪,徙交州。及行,又诏除广州统内郡。有司奏以为宋隆太守。除命既下,爰已至交州。久之听还,仍除南康郡丞。明帝崩,还都,以爰为济南太守,复除中散大夫。元徽三年卒,年八十二。

  爰子希秀,甚有学解,亦闲篆隶,正觉、禅灵二寺碑,即希秀书也。爰之徙交州,明帝召希秀谓曰:「比当令卿父还。」希秀再拜答曰:「臣父年老,恐不及后恩。」帝大嗟赏,即召爰还。希秀位骁骑将军、淮南太守。子泓甚闲吏职,而在事刻薄,于人少恩。仕齐历位台郎,秣陵、建康令,湘东太守。

  阮佃夫,会稽诸暨人也。明帝初出合,选为主衣,后又请为世子师,甚见信待。景和末,明帝被拘于殿内,住在秘书省,为帝所疑,大祸将至。佃夫与王道隆、李道儿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谋共废立。时直阁将军柳光世亦与帝左右兰陵缪方盛、丹阳周登之有密谋,未知所奉。登之与明帝有旧,方盛等乃使登之结佃夫,佃夫大悦。先是,帝立皇后,普暂撤诸王奄人,明帝左右钱蓝生亦在例,事毕未被遣,密使蓝生候帝。虑事泄,蓝生不欲自出,帝动止辄以告淳于文祖,令报佃夫。

 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时,帝出华林园。建安王休仁、山阳王休佑、山阴主并侍侧,明帝犹在秘书省不被召,益惧。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,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、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。产之又语所领细铠将临淮王敬则,幼又告中书舍人戴明宝,并响应。明宝、幼欲取其日向晓,佃夫等劝取开门鼓后。幼预约勒内外,使钱蓝生密报建安王休仁等。

  时帝欲南巡,腹心直阁将军宗越等,其夕并听出外装束,唯有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,是柳光世乡人。光世要之,即受命。姜产之又要队副阳平聂庆及所领壮士会稽富灵符、吴郡俞道龙、丹阳宋逵之、阳平田嗣,并聚于庆省。佃夫虑力少,更欲招合,寿寂之曰:「谋广或泄,不烦多人。」时巫觋言后堂有鬼,其夕帝于竹林堂前与巫共射之,建安王休仁等、山阴主并从。帝素不悦寂之,见辄切齿。寂之既与佃夫等成谋,又虑祸至,抽刀前入,姜产之随其后,淳于文祖、缪方盛、周登之、富灵符、聂庆、田嗣、王敬则、俞道龙、宋逵之又继进。休仁闻行声甚疾,谓休佑曰:「作矣。」相随奔景阳山。帝见寂之至,引弓射之,不中,乃走。寂之追杀之。事定,宣令宿卫曰:「湘东王受太后令除狂主,今已太平。」

  明帝即位,论功,寿寂之封应城县侯,产之汝南县侯,佃夫建城县侯,王道隆吴平县侯,淳于文祖阳城县侯,李道儿新渝县侯,缪方盛刘阳县侯,周登之曲陵县侯,富灵符惠怀县子,聂庆建阳县子,田嗣将乐县子,王敬则重安县子,俞道龙茶陵县子,宋逵之零陵县子。佃夫迁南台侍御史。

  薛索儿度淮为寇,山阳太守程天祚又反,佃夫与诸军破薛索儿,降天祚。后转太子步兵校尉、南鲁郡太守,侍太子于东宫。泰始四年,以本官兼游击将军,及辅国将军孟次阳与二卫参员直。次阳字崇基,平昌安丘人也,位冠军将军卒。  时佃夫及王道隆、杨运长并执权,亚于人主,巢、戴大明之世,方之蔑如也。尝正旦应合朔,尚书奏迁元会。佃夫曰:「元正庆会,国之大礼,何不迁合朔日邪?」其不稽古如此。大通货贿,凡事非重赂不行。人有饷绢二百疋,嫌少不答书。宅舍园池,诸王邸第莫及。女妓数十,艺貌冠绝当时。金玉锦绣之饰,宫掖不逮也。每制一衣,造一物,都下莫不法效焉。于宅内开渎东出十许里,塘岸整洁,泛轻舟,奏女乐。中书舍人刘休尝诣之,遇佃夫出行,中路相逢,要休同反。就席便命施设,一时珍羞,莫不毕备。凡诸火剂,并皆始熟,如此者数十种。佃夫常作数十人馔以待宾客,故造次便办,类皆如此,虽晋世王、石不能过也。泰始初,军功既多,爵秩无序,佃夫仆从附隶皆受不次之位:捉车人武贲中郎将,傍马者员外郎。朝士贵贱,莫不自结,而矜傲无所降意,入其室者唯吴兴沉勃、吴郡张澹数人而已。  明帝晏驾,后废帝即位,佃夫权任转重,兼中书通事舍人,加给事中、辅国将军,余如故。欲用张澹为武陵郡,卫将军袁粲以下皆不同,而佃夫称敕施行。又庐江河恢有妓张耀华美而有宠,为广州刺史将发,要佃夫饮,设乐,见张氏,悦之,频求。恢曰:「恢可得,此人不可得也。」佃夫拂衣出户,曰:「惜指失掌邪?」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。凡如此,粲等并不敢执。

  元徽三年,迁黄门侍郎,领右卫将军。明年,改领骁骑将军,迁南豫州刺史、历阳太守,犹管内任。时废帝猖狂,好出游走。始出宫,犹整羽仪队仗,俄而弃部伍,单骑与数人相随,或出郊野,或入市廛,内外莫不忧惧。佃夫密与直合将军申伯宗、步兵校尉朱幼、于天宝谋共废帝,立安成王。

  五年春,帝欲往江乘射雉。帝每出,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,弃之而去。佃夫欲称太后令唤队仗还,闭城门,分人守石头、东府,遣人执帝废之,自为扬州刺史辅政。与幼等已成谋,会帝不成向江乘,故事不行。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,帝乃收佃夫、幼、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。佃夫、幼等罪止一身,其余无所问。

  幼泰始初为外监配衣,诸军征讨,有济办之能,遂官陟三品,为奉朝请、南高平太守,封安浦县侯。

  于天宝,其先胡人,豫竹林堂功,元徽中封鄂县子。发佃夫谋,以为清河太守、右军将军。升明中,齐高帝以其反复赐死。

  寿寂之位太子屯骑校尉、南泰山太守,多纳货贿,请谒无穷。有一不从,便切齿骂詈,常云「利刀在手,何忧不办」。鞭尉吏,斫逻将,后为有司所奏,徙送越州。至豫章谋叛,乃杀之。

  姜产之位南济阳太守。后北侵魏,战败见杀。

  王道隆,吴兴乌程人。兄道迄涉学善书,形貌又美,吴兴太守王韶之谓人曰:「有子弟如王道迄,无所少。」道隆亦知书,泰始二年,兼中书通事舍人。道隆为明帝所委,过于佃夫,而和谨自保,不妄毁伤人。执权既久,家产丰积,豪丽虽不及佃夫,而精整过之。元徽二年,桂阳王休范举兵,乃以讨佃夫、道隆及杨运长为名。休范奄至新亭见杀。

  杨运长,宣城怀安人。素善射,为射师。性谨悫,为明帝委信。及即位,亲遇甚厚。后废帝即位,与佃夫俱兼通事舍人。以平桂阳王休范功,封南城县子。运长质木廉正,修身甚清,不事园宅,不受饷遗。而凡鄙无识,唯与寒人潘智、徐文盛厚善。动止施为,必与二人量议。文盛为奉朝请,预平桂阳王休范,封广晋县男。顺帝即位,运长为宣城太守,寻还家。沉攸之反,运长有异志,齐高帝遣骠骑司马崔文仲诛之。  纪僧真,丹阳建康人也。少随逐征西将军,萧思话及子惠开,皆被赏遇。惠开性苛,僧真以微过见罚,既而委任如旧。及罢益州还都,不得志,而僧真事之愈谨。惠开临终叹曰:「纪僧真方当富贵,我不见也。」以僧真托刘彦节、周颙。  初,惠开在益州,土反,被围危急,有道人谓之曰:「城围寻解,檀越贵门后方大兴,无忧外贼也。」惠开密谓僧真曰:「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,政是萧道成耳。」僧真忆其言,乃请事齐高帝,随从在淮阴。以闲书题,令答远近书疏。自寒官历至高帝冠军府参军主簿。僧真梦蒿艾生满江,惊而白之。高帝曰:「诗人采萧,萧即艾也。萧生断流,卿勿广言。」其见亲如此。后除南台御史、高帝领军功曹。

  上将废立,谋之袁粲、褚彦回。僧真启上曰:「今朝廷猖狂,人不自保,天下之望,不在袁、褚,明公岂得默己,坐受夷灭?存亡之机,仰希熟虑。」高帝纳之。高帝欲度广陵起兵,僧真又曰:「主上虽复狂衅,而累代皇基,犹固盘石。今百口北度,何必得俱;纵得广陵城,天子居深宫,施号令,目明公为逆,何以避此?如其不胜,则应北走。窃谓此非万全策也。」上曰:「卿顾家,岂能逐我行邪?」僧真顿首称无贰。

  升明元年,除员外郎,带东武城令,寻除给事中。高帝坐东府高楼望石头城,僧真在侧。上曰:「诸将劝我诛袁、刘,我意未愿便尔。」及沉攸之事起,从高帝入朝堂。石头反夜,高帝遣众军掩讨。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声甚盛,人怀不测。僧真谓众曰:「叫声不绝,是必官军所攻。火光起者,贼不容自烧其城,此必官军胜也。」寻而启石头平。

  上出顿新亭,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。初,上在领军府,令僧真学上手迹下名,至是报答书疏皆付僧真。上观之笑曰:「我亦不复能别也。」

  初,上在淮阴修理城,得古锡趺九枚,下有篆文,莫能识者。僧真省事独曰:「何须辩此文字,此自久远之物。锡而有九,九锡之征也。」高帝曰:「卿勿妄言。」及上将拜齐公,已克日,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,僧真请上更选吉辰,寻而祖之事觉。上曰:「无卿言,亦当致小狼狈,此亦何异滹沱之冰。」转齐国中书舍人。建元初,带东燕令,封新阳县男。转羽林监,迁尚书主客郎,太尉中兵参军,兼中书舍人。  高帝疾甚,令僧真典遗诏。永明元年,丁父丧。起为建威将军,寻除南泰山太守,又为舍人。僧真容貌言吐,雅有士风,武帝尝目送之,笑曰:「人生何必计门户,纪僧真堂堂,贵人所不及也。」诸权要中最被眄遇。后除前军将军。遭母丧,开冢得五色两头蛇。武帝崩,僧真号泣思慕。

  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,建武初,除游击将军,兼司农,待之如旧。欲令僧真临郡,僧真启进其弟僧猛为镇蛮护军、晋熙太守。永泰元年,除司农卿。明帝崩,掌山陵事,出为庐陵内史。卒于官。僧猛后卒于晋熙太守。兄弟皆有风姿举止,并善隶书。僧猛又能飞白书,作飞白赋。僧真子交卿,甚有解用。

  宋时道人杨法持与高帝有旧,元徽末,宣传密谋。升明中,以为僧正。建元初,罢道,为宁朔将军,封州陵男。二年,遣法持为军主,领支军救援朐山。永明四年,坐役使将客,夺其鲑禀,削封,卒。

  刘系宗,丹阳人也。少便书画,为宋竟陵王诞子景粹侍书。诞举兵,广陵城内皆死,敕沉庆之赦系宗,以为东宫侍书。泰始中,为主书,以寒官累至勋品。元徽初,为奉朝请,兼中书通事舍人、员外郎,封始兴南亭侯,带秣陵令。  齐高帝废苍梧,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,醉不能起,系宗欢喜奉敕。高帝曰:「今天地重开,是卿尽力之日。」使写诸处分敕令及四方书疏。使主书十人、书吏二十人配之,事皆称旨。高帝即位,除龙骧将军、建康令。永明初,为右军将军、淮陵太守,兼中书通事舍人。母丧自解,起复本职。

  四年,白贼唐宇之起,宿卫兵东讨,遣系宗随军慰劳。遍至遭贼郡县,百姓被驱逼者,悉无所问,还复人伍。系宗还,上曰:「此段有征无战,以时平荡,百姓安怗,甚快也。」赐系宗钱帛。

  上欲修白下城,难于动役。系宗启谪役在东人丁随宇之为逆者,上从之。后车驾出讲武,上履行白下城曰:「刘系宗为国家得此一城。」永明中,魏使书常令系宗题答,秘书局皆隶之。再为少府。郁林即位,除宁朔将军、宣城太守。

  系宗久在朝省,闲于职事,武帝常云:「学士辈不堪经国,唯大读书耳。经国,一刘系宗足矣。沈约、王融数百人,于事何用。」其重吏事如此。建武二年,卒官。

  茹法亮,吴兴武康人也。宋大明中,出身为小史。历斋干扶侍。孝武末年,鞭罚过度,校猎江右,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,皆面首富室,从至南州,得鞭者过半。法亮忧惧,因缘启出家得为道人。明帝初,罢道,结事阮佃夫,累至齐高帝冠军府行参军。及武帝镇盆城,须旧驱使人,法亮求留为武帝江州典签,除南台御史,带松滋令。

  法亮便僻解事,善于承奉,稍见委信。建元初,度东宫主书,除奉朝请,补东宫通事舍人。武帝即位,仍为中书通事舍人,除员外郎,带南济阴太守。与会稽吕文度、临海吕文显并以奸佞谄事武帝。文度为外监,专制兵权,领军将军守虚位而已。天文寺常以上将星占文度吉凶。文度尤见委信,上尝云:「公卿中有忧国如文度者,复何忧天下不宁。」

  文度既见委用,大纳财贿,广开宅宇,盛起土山,奇禽怪树,皆聚其中,后房罗绮,王侯不能及。又启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,百姓嗟怨,或逃亡避咎。富阳人唐宇之因此聚党为乱,鼓行而东,乃于钱唐县僭号,以新城戍为伪宫,以钱唐县为伪太子宫,置百官皆备。三吴却籍者奔之,众至三万。窃称吴国,伪年号兴平。其源始于虞玩之,而成于文度,事见虞玩之传。

  法亮、文度并势倾天下,太尉王俭常谓人曰:「我虽有大位,权寄岂及茹公。」永明二年,封望蔡县男。七年,除临淮太守,转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。

  巴东王子响于荆州杀僚佐,上遣军西上,使法亮宣旨安抚子响。法亮至江津,子响呼法亮,疑畏不肯往。又求见传诏,法亮又不遣。故子响怒,遣兵破尹略军。事平,法亮至江陵,诛赏处分,皆称敕断决。军还,上悔诛子响,法亮被责,少时亲任如旧。广开宅宇,杉斋光丽,与延昌殿相埒。延昌殿,武帝中斋也。宅后为鱼池钓台,土山楼馆,长廊将一里。竹林花药之美,公家苑囿所不能及。郁林即位,除步兵校尉。

  时有綦母珍之,居舍人之任,凡所论荐,事无不允。内外要职及郡丞尉,皆论价而后施行。货贿交至,旬月之间,累至千金。帝给珍之宅,宅边又有空宅,从即并取,辄令材官营作,不关诏旨。材官将军细作丞相语云:「宁拒至尊敕,不可违舍人命。」珍之母随弟钦之作暨阳令,钦之罢县还,珍之迎母至湖熟,辄将青氅百人自随,鼓角横吹,都下富人追从者百数。钦之自行佐作县,还除庐陵王骠骑正将军,又诈宣敕使钦之领青氅。珍之有一铜镜,背有「三公」字,常语人云:「征祥如此,何患三公不至。」乃就蒋王庙乞愿得三公,封郡王。启帝求封,朝议未许。又自陈曰:「珍之西州伏事,侍从入宫,契阔心膂,竭尽诚力。王融奸谋潜构,自非珍之翼卫扶持,事在不测。今惜千户侯,谁为官使者。」又有牒自论于朝廷曰:「当世祖晏驾之时,内外纷扰,珍之手抱至尊,口行处分,忠诚契阔,人谁不知。今希千户侯,于分非过。」乃许三百户。瞋恚形于言色,进为五百户,又不肯受。明帝议诛之,乃许封汝南县。  有杜文谦者,吴郡钱唐人。帝为南郡王,文谦侍五经文句,历太学博士。出为溧阳令,未之职。会明帝知权,萧谌用事,文谦乃谓珍之曰:「天下事可知,灰烬粉灭,匪朝伊夕,不早为计,吾徒无类矣。」珍之曰:「计将安出?」答曰:「先帝故人多见摈斥,今召而使之,谁不慷慨。近闻王洪范与赵越常、徐僧亮、万灵会共语,皆攘袂捶床。君其密报周奉叔,使万灵会、魏僧勉杀萧谌,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。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,两都伯力耳。其次则遣荆轲、豫让之徒,因谘事,左手顿其胸,则方寸之刃,足以立事,亦万世一时也。今举大事亦死,不举事亦死,二死等耳,死社稷可乎。若迟疑不断,复少日,录君称敕赐死,父母为殉,在眼中矣。」珍之不能用。时徐龙驹亦当得封,珍之耻与龙驹共诏,因求别立。事未及行而事败。珍之在西州时有一手板,相者云「当贵」。每以此言动帝,又图黄门郎,帝尝问之曰:「西州时手板何在?」珍之曰:「此是黄门手板,官何须问?」帝大笑。珍之时为左将军、南彭城太守,领中书通事舍人。正直宿,宣旨使即往蒋王庙祈福,因收送廷尉,与周奉叔、杜文谦同死。

  文谦有学行,善言吐。其父闻其死,曰:「吾所以忧者,恐其不得死地耳。今以忠义死,复何恨哉。王经母所以欣经之义也。」时人美其言。

  龙驹以奄人本给安陆侯,后度东宫为斋帅。帝即位后,以便佞见宠。凡诸鄙黩杂事,皆所诱劝。位羽林监、后合舍人、黄门署令、淮陵太守。帝为龙驹置嫔御妓乐。常住含章殿,着黄纶帽,被貂裘,南面向案,代帝画敕。内左右侍直,与帝不异。前代赵忠、张让之徒,莫之能比。封惠怀县男,事未行,明帝请诛之,恳至,乃见许。

  曹道刚,废帝之日直合省,萧谌先入,若欲论事,兵随后奄进,以刀刺之,洞胸死,因进宫内废帝。直后徐僧亮甚怒,大言于众曰:「吾等荷恩,今日应死报。」又见杀。道刚字景昭,彭城人,性质直。帝虽与之狎而未尝敢詶。帝悦市里杂事,以为欢乐。道刚辄避之。益州人韩护善骑马,帝尝呼入华林园令骑,大赏狎之。道刚出谓明帝:「主上犹是小儿,左右皆须正人,使日见礼则。近闻韩护与天子齐马并驰,此导人君于危地,道刚欲杀之。」既而遣人刺杀护。及道刚死,张融谓刘绘曰:「道刚似不为谄,亦复不免也。」答曰:「夫径寸之珠,非不宝也,而蚌之所病,云何不疗之哉,此道刚所以死也。」

  明帝即位,高、武旧人鲜有存者,法亮以主署文事,故不见疑,位任如故。先是延昌殿为武帝阴室,藏诸服御,二少帝并居西殿。及明帝居东斋,开阴室,出武帝白纱帽、防身刀,法亮歔欷流涕。永泰元年,王敬则事平,法亮复受敕宣慰诸郡,无所纳受。东昏即位,出法亮为大司农。中书权利之职,法亮不乐去,固辞不受。既而代人已到,法亮垂涕而出,卒官。

  吕文显,临海人也。升明初,为齐高帝录尚书省事,累迁殿中侍御史。后为秣陵令,封刘阳县男。永明元年,为中书通事舍人。文显临事以刻核被知。三年,带南清河太守,与茹法亮等迭出入为舍人,并见亲幸。多四方饷遗,并造大宅,聚山开池。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,世谓之四户。既总重权,势倾天下。晋、宋旧制,宰人之官,以六年为限,近世以六年过久,又以三周为期,谓之小满。而迁换去来,又不依三周之制,送故迎新,吏人疲于道路。四方守宰饷遗,一年咸数百万。舍人茹法亮于众中语人曰:「何须觅外禄,此一户内年办百万。」盖约言之也。其后玄象失度,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礼。王俭闻之,谓上曰:「天文乖忤,此祸由四户。」仍奏文显等专擅愆和,极言其事。上虽纳之而不能改也。文显累迁左中郎将,南东莞太守。

  故事,府州部内论事,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,后云谨签,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,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。本五品吏,宋初改为七职。宋氏晚运,多以幼少皇子为方镇,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,典签之权稍重。大明、泰始,长王临蕃,素族出镇,莫不皆出内教命,刺史不得专其任也。宗悫为豫州,吴喜公为典签。悫刑政所施,喜公每多违执。悫大怒曰:「宗悫年将六十,为国竭命,政得一州如斗大,不能复与典签共临!」喜公稽颡流血乃止。自此以后,权寄弥隆,典签递互还都,一岁数反,时主辄与闲言,访以方事。刺史行事之美恶,系于典签之口,莫不折节推奉,恒虑不及。于是威行州郡,权重蕃君。刘道济、柯孟孙等奸慝发露,虽即显戮,而权任之重不异。明帝辅政,深知之,始制诸州急事宜密有所论,不得遣典签还都,而典签之任轻矣。后以文显守少府,见任使,历建武、永元之世,至尚书右丞,少府卿,卒官。  茹法珍,会稽人,梅虫儿,吴兴人,齐东昏时并为制局监,俱见爱幸。自江祏、始安王遥光等诛后,及左右应敕捉刀之徒并专国命,人间谓之刀敕,权夺人主。都下为之语曰:「欲求贵职依刀敕,须得富豪事御刀。」

  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檦,尤见宠信,自殿内主帅为直合骁骑将军。凡诸杀戮,皆世檦所劝。杀徐孝嗣后,封临汝县子。陈显达事起,加辅国将军。虽用护军崔慧景为都督,而兵权实在世檦,当时权势倾法珍、虫儿。又谓法珍、虫儿曰:「何世天子无要人,但阿侬货主恶耳。」法珍等与之争权,遂以白帝,帝稍恶其凶强。世檦窃欲生心,左右徐僧重密知之,发其事,收得千余人仗及咒诅文,又画帝十余形像,备为刑斩刻射支解之状;而自作己像着通天冠衮服,题云徐氏皇帝。永元二年事发,乃族之。自是法珍、虫儿并为外监,口称诏敕,中书舍人王咺之与相唇齿,专掌文翰。其余二十余人,皆有势力。崔慧景平后,法珍封余干县男,虫儿封竟陵县男。

  崔慧景之平,曲赦都下及南兖州,本以宥贼党,而群凶用事,刑辟不依诏书。无罪家富者,不论赦令,莫不受戮,籍其家产;与慧景深相关为尽力而家贫者,一无所问。始安、显达时亦已如此,至慧景平复然。或说王咺之云:「赦书无信,人情大恶。」咺之曰:「政当复有赦耳。」复赦,群小诛戮亦复如先。

  帝自群公诛后,无复忌惮,无日不游走。所幸潘妃本姓俞名尼子,王敬则伎也。或云宋文帝有潘妃,在位三十年,于是改姓曰潘,其父宝庆亦从改焉。帝呼宝庆及法珍为阿丈,虫儿及东冶营兵俞灵韵为阿兄。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,帝躬自汲水,助厨人作膳,为市中杂语以为谐谑。又帝轻骑戎服往诸刀敕家游宴,有吉凶辄往庆吊。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,号为伥子,最有宠,参预朝政,虽王咺之、虫儿之徒亦下之。控制大臣,移易敕诏,乃至骑马入殿,诋诃天子。公卿见之,莫不慑息。其佐成昏乱者:法珍、虫儿及王咺之、俞宝庆、俞灵韵、祝灵勇、范亮之、徐僧重、时崇济、芮安泰、刘文泰、吕文庆、胡辉光、缪买养、章道之、杨敬子、李粲之、周管之、范昙济、石昙悦、张恶奴、王胜公、王怀藻、梅师济、邹伯儿、史元益、王灵范、席休文、解滂及太史令骆文叔、大巫朱光尚,凡三十一人。又有奄官王宝孙、王法昭、许朗之、许伯孙、方佛念、马僧猛、盛劭、王竺儿、随要、袁系世等十人。梁武平建邺,皆诛。又朱兴光为茹法珍所疾,得罪被系,丰勇之与王珍国相知,行杀皆免。初,左右刀敕之徒悉号为鬼,宫中讹云:「赵鬼食鸭啸,诸鬼尽着调。」当时莫解。梁武平建邺,东昏死,群小一时诛灭,故称为诸鬼也。俗间以细剉肉糅以姜桂曰啸,意者以凶党皆当细剉而烹之也。

  周石珍,建康之冢隶也,世以贩绢为业。梁天监中,稍迁至宣传左右。身长七尺,颇闲应对,后遂至制局监,带开阳令。历位直合将军。太清三年,封南丰县侯,犹领制局。台城未陷,已射书与侯景相结,门初开,石珍犹侍左右。时贼遣其徒入直殿内,或驱驴马出入殿庭。武帝方坐文德殿,怪问之,石珍曰:「皆丞相甲士。」上曰:「何物丞相?」对曰:「侯丞相。」上怒叱之曰:「是名侯景,何谓丞相!」石珍求媚于贼,乃养其党田迁以为己子,迁亦父事之。景篡位,制度羽仪皆石珍自出。景平后,及中书舍人严但等送于江陵。

  但本为斋监,居台省积久,多闲故实。在贼居要,亚于石珍。及简文见立,但学北人着靴上殿,无肃恭之礼。有怪之者,但曰:「吾岂畏刘禅乎。」从景围巴陵郡,叫曰:「荆州那不送降!」及至江陵,将刑于市,泣谓石珍曰:「吾等死亦是罪盈。」石珍与其子升相抱哭。但谓监刑人曰:「倩语湘东王,不有废也,君何以兴?」俱腰斩。自是更杀贼党,以板柙舌,钉钉之,不复得语。  陆验、徐驎,并吴郡吴人。验少而贫苦,落魄无行。邑人郁吉卿者甚富,验倾身事之。吉卿贷以钱米,验藉以商贩,遂致千金。因出都下,散赀以事权贵。朱异,其邑子也,故尝有德,遂言于武帝拔之,与徐驎两人递为少府丞、太市令。验本无艺业,而容貌特丑。先是,外国献生犀,其形甚陋,故闾里咸谓验为生犀。验、驎并以苛刻为务,百贾畏之,异尤与之昵,世人谓之三蠹。司农卿傅岐,鲠直士也,尝谓异曰:「卿任参国钧,荣宠如此,比日所闻,鄙秽狼藉,若使圣主发悟,欲免得乎?」异曰:「外间谤讟,知之久矣,心苟无媿,何恤人言。」岐谓人曰:「朱彦和将死矣,恃谄以求容,肆辩以拒谏,闻难而不惧,知恶而不改。天夺其鉴,其能久乎。」验竟以侵削为能,数年遂登列棘,鸣佩珥貂,并肩英彦。仕至太子右卫率,卒,赠右卫将军。远近闻其死,莫不快之。

  驎素为邵陵王纶所憾,太清二年,为纶所杀。

  司马申字季和,河内温人也。祖慧远,梁都水使者。父玄通,梁尚书左户郎。

  申早有风鉴,十四便善弈棋。尝随父候吏部尚书到溉,时梁州刺史阴子春、领军朱异在焉,呼与棋。申每有妙思,异观而奇之,因引申游处。太清之难,父母俱没,因此自誓,担土菜食终身。  梁元帝承制,累迁镇西外兵记室参军。及侯景寇郢州,申随都督王僧辩据巴陵,每进策,皆见行用。僧辩叹曰:「此生要鞬汗马,或非所长,若使抚众守城,必有奇绩。」僧辩之讨陆纳也,于时贼众奄至,左右披靡,申躬蔽僧辩,蒙楯而前,会裴之横救至,贼乃退。僧辩顾而笑曰:「仁者必有勇,岂虚言哉。」

  陈太建中,除秣陵令,在职以清能见纪,有白雀集于县庭。复为东宫通事舍人。叔陵之肆逆也,事既不捷,出据东府,申驰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帅兵先至,追斩之,后主深嘉焉。以功除太子左卫率,封文招县伯,兼中书通事舍人。迁右卫将军。历事三帝,内掌机密,颇作威福。性忍害,好飞书以谮毁,朝之端士,遍罹其殃。参预谋谟,乃于外宣说,以为己力,省中秘事,往往泄漏。性又果敢,善应对,能候人主颜色。有忤己者,必以微言谮之;附己者,因机进之。是以朝廷内外,皆从风靡。

  初,尚书右仆射沉君理卒,朝廷议以毛喜代之。申虑喜预政,乃短喜于后主曰:「喜臣之妻兄,高帝时称陛下有酒德,请逐去宫臣,陛下宁忘之邪!」喜由是废锢。又与施文庆、李脱儿比周,谮杀傅縡,夺任忠部曲以配蔡征、孔范,是以文武解体,至于覆灭。申尝昼寝于尚书下省,有乌啄其口,流血及地,时论以为谮贤之效也。

  后加散骑常侍,右卫、舍人如故。至德四年卒,后主嗟悼久之。赠侍中、护军将军,进爵为侯,谥曰忠。及葬,后主自为制志铭。子琇嗣,官至太子舍人。

  施文庆,不知何许人也。家本吏门,至文庆好学,颇涉书史。陈后主之在东宫,文庆事焉。及即位,擢为中书舍人。仍属叔陵作乱,隋师临境,军国事务,多起仓卒,文庆聪敏强记,明闲吏职,心算口占,应时条理,由是大被亲幸。又自太建以来,吏道疏简,百司弛纵,文庆尽其力用,无所纵舍,分官联事,莫不振惧。又引沉客卿、阳惠朗、徐哲、暨慧景等,云有吏能,后主信之。然并不达大体,督责苛碎,聚敛无厌,王公大人,咸共疾之。后主益以文庆为能,尤更亲重,内外众事,无不任委。累迁太子左卫率,舍人如故。

  祯明三年,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,大得人和,后主以其据有上流,阴忌之。自度素与群臣少恩,恐不为用,无所任者,乃擢文庆为都督、湘州刺史,配以精兵,欲令西上,仍征叔文还朝。文庆深喜其事,然惧居外,后执事者持己短长,因进其党沉客卿以自代。未发间,二人共掌机密。

  时隋军大举,分道而进,尚书仆射袁宪、骠骑将军萧摩诃及文武群臣共议,请于京口、采石各置兵五千,并出金翅二百,缘江上下,以为防备。文庆恐无兵从己,废其述职,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,俱言于朝曰:「必有论议,不假面陈,但作文启,即为通奏。」宪等以为然。二人赍启入白后主曰:「此是常事,边城将帅,足以当之。若出人船,必恐惊扰。」

  及隋军临江,间谍骤至,宪等殷懃奏请,至于再三。文庆等曰:「元会将逼,南郊之日,太子多从,今若出兵,事便废阙。」后主曰:「今且出兵,若北边无事,因以水军从郊,何为不可。」又对曰:「如此,则声闻邻境,便谓国弱。」后又以货动江总,总内为之游说,后主重违其意,而迫群官之请,乃令付外详议,又抑宪等,由是未决,而隋师济江。

  后主性怯懦,不达军事,昼夜啼泣,台内处分,一以委之。文庆既知诸将疾己,恐其有功,乃奏曰:「此等怏怏,素不服官,迫此事机,那可专信。」凡有所启请,经略之计,并皆不行。寻敕文庆领兵顿于乐游苑。陈亡,隋晋王广以文庆受委不忠,曲为谄佞,以蔽耳目,比党数人,并于石阙前斩之,以谢百姓。

  沈客卿,吴兴武康人也。美风采,善谈论,博涉群书,与施文庆少相亲昵。仕陈,累迁至尚书仪曹郎。聪明有口辩,颇知故事。每朝廷体式,吉凶仪注,凡所疑议,客卿斟酌裁断,理虽有不经,而众莫能屈,事多施行。

  至德初,以为中书舍人,兼步兵校尉,掌金帛局。以旧制军人士人,二品清官,并无关市之税。后主盛修宫室,穷极耳目,府库空虚,有所兴造,恒苦不给。客卿每立异端,唯以刻削百姓为事,奏请不问士庶,并责关市之估,而又增重其旧。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,暨慧景为尚书金、仓都令史。二人家本小吏,考校簿领,豪厘不差,纠谪严急,百姓嗟怨。而客卿居舍人,总以督之,每岁所入,过于常格数十倍,后主大悦。寻加客卿散骑常侍、左卫将军,舍人如故。惠朗、慧景奉朝请。祯明三年,客卿遂与文庆俱掌机密。隋师至,文庆出顿乐游苑,内外事客卿总焉。台城失守,隋晋王以客卿重赋厚敛,以悦于上,与文庆、暨慧景、阳惠朗等,俱斩于石阙前。徐哲,不知何许人,施文庆引为制局监,掌刑法,亦与客卿同诛。

  孔范字法言,会稽山阴人也。曾祖景伟,齐散骑常侍。祖滔,梁海盐令。父岱,历职清显。

  范少好学,博涉书史。陈太建中,位宣惠江夏王长史。后主即位,为都官尚书,与江总等并为狎客。范容止都雅,文章赡丽,又善五言诗,尤见亲爱。后主性愚狠,恶闻过失,每有恶事,范必曲为文饰,称扬赞美。时孔贵人绝爱幸,范与孔氏结为兄妹,宠遇优渥,言听计从。朝廷公卿咸畏范,范因骄矜,以为文武才能举朝莫及。从容白后主曰:「外间诸将,起自行伍,匹夫敌耳。深见远虑,岂其所知。」后主以问施文庆,文庆畏范,益以为然。自是将帅微有过失,即夺其兵,分配文吏。  隋师将济江,群官请为备防,文庆沮坏之,后主未决。范奏曰:「长江天堑,古来限隔,虏军岂能飞度?边将欲作功劳,妄言事急。臣自恨位卑,虏若能来,定作太尉公矣。」或妄言北军马死,范曰:「此是我马,何因死去。」后主笑以为然,故不深备。

  寻而隋将贺若弼陷南徐州,执城主庄元始,韩擒陷南豫州,败水军都督高文泰。范与中领军鲁广达顿于白塔寺。后主多出金帛,募人立功,范素于武士不接,莫有至者,唯负贩轻薄多从之,高丽、百济、昆仑诸夷并受督。时任蛮奴请不战,而己度江攻其大军。又司马消难言于后主曰:「弼若登高举烽,与韩擒相应,鼓声交震,人情必离。请急遣兵北据蒋山,南断淮水,质其妻子,重其赏赐。陛下以精兵万人,守城莫出。不过十日,食尽,二将之头可致阙下。」范冀欲立功,志在于战,乃曰:「司马消难狼子野心,任蛮奴淮南伧士,语并不可信。」事遂不行。

  隋军既逼,蛮奴又欲为持久计,范又奏:「请作一决,当为官勒石燕然。」后主从之。明日,范以其徒居中,以抗隋师,未阵而北,范脱身遁免。寻与后主俱入长安。

  初,晋王广所戮陈五佞人,范与散骑常侍王瑳、王仪、御史中丞沈瓘,过恶未彰,故免。及至长安,事并露,隋文帝以其奸佞谄惑,并暴其过恶,名为四罪人,流之远裔,以谢吴、越之人。瑳、仪并琅邪人。瑳刻薄贪鄙,忌害才能。仪候意承颜,倾巧侧媚,又献其二女,以求亲昵。瓘险惨苛酷,发言邪谄,故同罪焉。  论曰:自宋中世以来,宰御朝政,万机碎密,不关外司。尚书八座五曹,各有恒任,系以九卿六府,事存副职。至于冠冕搢绅,任疏人贵,伏奏之务既寝,趋走之劳亦息。关宣所寄,属当事有所归。通驿内外,切自音旨。若夫竭忠尽节,仕子恒图,随方致用,明君盛典,旧非本旧,因新以成旧者也,狎非先狎,因疏以成狎者也。而任隔疏情,殊涂一致,权归近狎,异世同揆。故环缨敛笏,俯仰晨昏,瞻幄坐而竦躬,陪兰槛而高眄,探求恩色,习睹威颜,迁兰变鲍,久而弥信。因城社之固,执开壅之机。长主君世,振裘持领,赏罚事殷,能不踰漏,宫省咳唾,义必先知。故窥盈缩于望景,获骊珠于龙睡,坐归声势,卧震都鄙。贿赂日积,苞苴岁通,富拟公侯,威行州郡。制局小司,专典兵力,云陛天居,亘设兰绮,羽林精卒,重屯广卫。至于元戎启辙,武候还麾,遮迾清道,神行按辔,督察往来,驰骛辇毂,驱役分部,亲承几案,领护所摄,示总成规。若征兵动众,大兴人役,优剧远近,断于外监之心,谴辱诋诃,恣于典事之口。抑符缓诏,奸伪非一,书死为生,请谒成市,左臂挥金,右手刊字,纸为铜落,笔由利染。故门同玉署,家号金穴,嫱媛侍女,燕、秦、蔡、郑之声,琁池碧梁,鱼龙雀马之翫,莫不充牣锦室,照彻青云,害政伤人,于斯为切。况乎主幼时昏,谗慝亦何可胜纪也。